明月心中对这户人家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跟她有仇。
“当年弄丢了你,都是我的不是,这些年你可怨我?”那男人终于先开了口。
声音和缓,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气势。
仿佛忘追只要答得不对,他便可以拂袖走人。
忘追却丝毫没有被吓住,带着一贯的冷静聪慧:“这位老爷,为何如此肯定我便是您弄丢的那个孩子?”
那男人如释重负般道:“屈明师父捡到你的地方,便是我儿丢失之处,年岁与小名也都对得上,且你身上,后背肩胛处有一颗红痣,是也不是?”
忘追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可愿意随我回去?”那男人又问道。
忘追想了想,又问:“当年您弄丢了我,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么?”
一句话,将此人问懵了。
“你既不愿意回去,那也就罢了。”说着,便抬腿朝屋外走去。
从明月身边经过时,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蜻蜓点水地一掠而过。
场面真心尴尬,完全没有众人想象之中喜相逢的样子,别说眼泪了,连笑脸都没有一个。
让人有种错觉,好像并不是亲父子。
屋中只剩下屈明大师、忘追和明月三人。
屈明大师深深地望着忘追:“你为何不愿意?”
忘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冷清地道:“徒儿只是不愿意踏入是非之地。”
其他人手足无措,都出去送那裴老爷和崔士林了。
而其中,崔士林最是震惊,这裴阁老府中一直以来连个子嗣都没有,既然找到了亲生儿子,竟能这样轻易放弃,这里头难不成还真有难言之隐?!
裴惟见和崔士林别过,从李家离开回到裴府。
家中宴席已散。
裴惟见便径直去了老夫人苏氏的正院之中,屋子里珠围翠绕,苏氏正和两个孙女、以及丫鬟们说笑,被逗得合不拢嘴。
听见裴惟见来了,脸上的笑意不由淡了淡:“回来了?”
裴惟见向苏老夫人行了礼,应了声,又轻声问道:“老太太怎的还不休息?”
“今儿佳节,原本一家人该团团圆圆地,少了你这个一家之主,这家宴也散得早了,还不准咱们娘儿们几个在屋子里乐呵乐呵?”苏老夫人轻哼了一声。
这话一说,裴惟见连忙躬身请罪:“老太太误会儿子了。”
就连两个孙女也从座上起了身,噤声立在一旁。
几个方才还叽叽喳喳的丫鬟们也都屏气敛声,低垂着头装聋作哑。
苏老夫人叹了声气,无奈地道:“罢了,你们先退下吧!”
两个孙女便行礼退下,各自回房,丫鬟们也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人带回来了?”
苏老夫人待屋中无人,口中漫声问着,只眼睛紧盯着裴惟见,那目光似乎能射出针尖来。
裴惟见轻声道:“回老太太的话,那家人家打小将阿追养大,互相间感情深厚,都不舍得,所以儿子并未能将人要回来。”
苏老夫人眉眼之间方才轻松起来:“嗯,也是,也快有十年了吧,割舍不下也是人之常情。”
裴惟见躬身应了声“是”。
苏老夫人又道:“你还年轻,我身边的悦然和天琼年纪留得有些大了,不如给了你吧。”
裴惟见又躬身应了声“是”。
苏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你去吧,我也乏了,有事日后再说。”
裴惟见应了声“是”,躬身行了礼离开。
苏夫人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闪现裴夫人严氏的脸来,不由得唇角一勾,轻蔑地笑了。
裴惟见原本不想回自己的院子,想去哪个姨娘那儿避一避。
可今夜偏偏又是中秋,徜若今日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就难再自圆其说了,因而只得硬着头皮回了房。
裴夫人严氏正焦急地等着他。
她方才收到消息,裴惟见并未将她的儿子带回府来。
“老爷,您回来了。”严氏迎上前来,姣好的脸上带着一丝希翼与不安。
裴惟见不免一阵心疼与愧疚,遂“嗯”了一声。
“阿追呢?”严氏看他身后果真空荡荡地,不由得失望极了。
裴惟见只得将方才与苏老夫人说的那番说辞搬出来,再和严氏交代了一遍。
严氏便急道:“那户人家好心收养了阿追,这份大恩我们自是心中有数,日后好生还他们这份恩情便是了。阿追毕竟是我们的亲骨肉,为何不肯将阿追还给我们?”
说话之间,已有湿热的泪意涌入眼眶。
裴惟见见严氏如此困苦,便拉着她的手道:“梦薇,你别急,此事总得慢慢来。”
严氏又觉得不对:“老爷,那户人家既托崔大人帮忙寻亲,为何又突然舍不得了呢?可是哪里有什么不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