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惟见替严氏拭去脸上的泪水,柔言安抚道:“并没有,你不要为此思虑太过,身子要紧。”
“老爷,我就是因为知道阿追还活着,这才强撑到如今。”严氏的眼泪反而渐渐多了起来,“老爷,阿追既然不肯回来,我想去看看他,他们应该不会反对吧?”
严氏这些年来身子骨很弱,动不动就病倒。
可即便如此,十年来从未放弃寻找儿子的下落。
当年恰逢宫中有老太妃过世,严氏独自前去奔丧,将阿追留在吴地跟随苏老夫人与裴惟见回京述职。
等她得知阿追在路上丢失的消息,再派人去阿追丢失的地方寻找时,一来一去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后来打听到阿追跟着一个行脚僧走了,严氏万幸阿追还活着,这些年来一直派人苦苦寻找。
先是让裴惟见派人去寻,可裴惟见寻了两次便又中止了,再求他,便总推说公务烦忙,他会安排的。
严氏无奈之下,便瞒着裴惟见,让自己的陪房暗中寻找,又自己拿银子请外头镖局的人帮忙找。
然而始终没有任何阿追的消息。
严氏为此整日以泪洗面,身子一日比一日羸弱。
而裴惟见正是因为出于愧疚,这才对她格外宽容。
“梦薇,我们还年轻,还有的是生儿育女的机会。”裴惟见无奈地劝抚道。
严氏闻言,却不由得自暴自弃了:“老爷又何必哄我,我生阿追的时候已伤了身子,再无可能受孕了。”
见裴惟见面露不满,她便改了话题道:“我去见见收养阿追的人家,说不定我能说服他们呢。”
严氏满怀希翼的样子深深刺痛了裴惟见,他寒起脸来:“你哪儿都不要去,好生在屋里歇着,将身子养好比什么都要紧。”
以前只要他一发威,声音稍稍大点,或者脸色略微难看些,严氏就像只小白兔一样,乖乖地退让再不反抗。
可是今日却似乎不管用了。
“老爷,我想见见阿追,我想我的孩子。”严氏哽咽起来。
裴惟见不觉头疼道:“此事以后再说吧,你先歇着吧。”
又让丫鬟来侍候严氏。
他拔脚想去书房歇一晚。
可严氏忽然双眸通红地问道:“老爷,是老夫人不许阿追回来,是不是?!”
裴惟见愣了愣,随即皱起眉来呵斥道:“严氏!你说的什么话?!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已属大逆不道?!”
“可是我要看看儿子,这有什么不对?老爷你为何不许呢?”严氏寸步不让。
裴惟见见状,只哼了一声道:“来人,看好夫人,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夫人迈出房门一步。”
严氏却急步挡住了他的去路:“你凭什么禁我的足?”
“你方才出言诬蔑老夫人,便是你的大不是!念在你思子心切的份上,不动用家法已是从轻发落了。”裴惟见铁青着脸道。
“那我还要谢谢裴老爷您了?”严氏急喘了两口气,可已经压抑不住冷笑,她几乎是斩钉截铁地道,“裴老爷,不必拿什么家法吓唬我,我显然已经犯了七出之罪,就请您下休书吧!”
裴惟见瞪大眼睛,今儿个严氏吃错药了?!
“你此话当真?”那确定的语气好像立刻会毫不迟疑地扔休书给严氏一般。
“自然,请吧裴老爷!”严氏反馈给他的目光坚定极了。
看着严氏风吹吹就能坏,手指头戳一戳就倒的样子,居然有一天敢跟他叫板?!
“这些年除了阿追不在你我身边,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严氏不想去翻那些泛了黄的记忆,她从容淡定地道:“裴老爷,苏姨娘她们会好生侍候您的,恕我不能再侍候您了,您多保重!”
“你是嫉妒苏姨娘?真没看出来!”裴惟见惊讶地看着严氏。
一直以来,严氏不争不抢,是最温婉大度的贤妻。
严氏呵地自嘲地一笑:“嫉妒?裴老爷你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呢,不过那也是七出之一!”
接着吩咐身边的侍女:“云枝,侍候裴老爷笔墨。”
自己扶着侍女静静地立着,不再说一句话。
嫉妒么?早在当年裴惟见执意听从苏老夫人,纳她侄女苏氏为妾的那一天起,她对裴惟见的那份真心就已经死了。
裴惟见想了良久,又道:“我们两家都是体面人家,怎可随意休妻?!”
严氏不禁气得双手发抖,目光冷冽地逼视着他:“裴老爷,您这话不觉得好笑么?你与我的亲事,若不是裴老太爷生前定下的,老夫人早就让你休了我了,你装什么傻。”
裴惟见登时怒道:“放肆!你竟然血口喷人!你、你怎可一再诬蔑老夫人?!”
“是不是诬蔑,你自己心里明白!”严氏拔下发上的金簪,拿尖头对准自己的喉咙,“快点写吧,不然我立刻死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