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柳城的南城墙上,田豫浑身浴血,此刻的他左臂上缠着白布,那里被人砍了一刀,好在不算太深,简单包扎后已经不再出血,可是那一刀也让田豫清醒了。
他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率领预备部队到南城救援了,可是南城的形势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好,反而是因为城下秦军的迅猛攻势,而呈现出不曾有过的颓势,他还能坚持多久,已经很难说了。
他太累了,甚至有些摇摇晃晃,为了不使自己摔倒,他靠在那堵被砸得只剩半截的门楼墙角上,呼呼地喘着大气,眼神也有些迷糊,以致于远处跑来的人的身影也有些模糊,直到那人几个大步跑到近处,他才看清,那是自己派到北城墙上警示放哨的亲兵,心中不免一紧。
“将军,北城外突然出现大股骑兵,迅速向北城靠近。”田豫眼神一凛,喝了一声:“刘大,给我拼死顶住!”不等自己的亲兵统领刘大回应,他已经带着几队兵士向北城墙而去。
城头上只有十几人稀稀拉拉地向下放箭,这对匈奴骑兵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们手举轻盾,手提弯刀,迅速爬上城头,心中已经开始描绘着一副占了高柳城之后的场面,然而就在这时,变故骤生,突然从城垛后面涌出数百兵士。
匈奴兵淬不及防,立刻被杀的抱头鼠窜,到最后,冲上城头的只有寥寥数人成功退了回去,其他的都被杀死在城头。高柳城守军守住了北城墙。
呼厨泉瞪着双眼,看着败退回来的兵士,心中万分痛心,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敌军在这样的境地,居然还能够设伏袭击自己的军队,对城中的守将也不禁生出一丝的赞赏。
可赞赏归赞赏,这并不能阻止呼厨泉攻城的决心,毕竟守城的军队力量还是太薄弱了,方才只是让匈奴兵有些淬不及防,才达到了那样的效果,可这一次不会了。
呼厨泉大手一挥,立刻有上千名士兵开始攻向北城墙。一刻钟后,双方便在北城墙上展开了厮杀。
直到这一天的下午,高柳城依旧被田豫率领的守军掌控着,可是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样的情况恐怕很难再支撑下去了,这时,城内那些被控制起来的将领,以及他们的亲卫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这天夜里,高柳城中突然杀声四起,火光冲天,这样的喧嚣一支持续到天明。
当太阳稍稍露出一些光辉的时候,高柳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了,秦军得到讯息,立刻行动起来,等到从城门口走出一队人马的时候,秦军的防守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匆匆赶出营门,挡在拒马和鹿角之后。
高柳城中涌出的人马,明显顿了一顿,之后,一员汉军中郎将打扮的将领排众而出,前进到距离秦军大营两百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冲着大营喊道:“各位秦军的兄弟,大家不要紧张,我是高柳城的守将高延,本人率领高柳城的全体将士缴械投降,请通报一些秦军的将领!”说罢,解下腰间佩戴的兵器,丢到地上,然后高举双手,定定的站在那里。高柳城中出来的人马也有样学样地纷纷扔下兵器,高举双手站在那里。
不多时,张辽得到信息,兴冲冲地赶了过来,看着这些兵士,眉头皱了皱,沉声道:“前几日率军抵抗的那名将领呢?!”
高延见这人问话,知道来者大抵是秦军的主将,忙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道:“前几日是一名小校犯上作乱,将卑职等将领囚禁起来,假传命令,才会做出抵抗天军的行为,将军切莫怪罪!”
张辽不理睬他这些说辞,继续沉声问道:“我说,那名将领在哪里?!”
高延忙谄媚地笑道:“已经被小的抓了起来,将军稍等!”说罢回头恶狠狠地对身后的兵士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田豫给我带上来?!”
立刻有几名士兵跑到队伍的后面,不多时,便拖着一个蓬头垢面、满脸血污、盔歪甲斜、一瘸一拐的校尉走到高延的身边。
张辽给左右使了个眼神,立刻有几名将军昂首挺胸地走到高延的身边,不容分说地把田豫夺了过来,左右架着来到张辽的面前。
张辽端坐马上,眉头微皱,看着来人,沉声道:“抬起头来!”
那人嚯的一下抬起头,怒目圆睁,狠狠地瞪视着张辽。
张辽眉毛一挑,忙翻身下马,来到那人面前,唰的一下拔出佩剑,向那人挥去。
高延这边看到那样的情景,心中都发出一丝冷笑。依着高延的想法,他是希望张辽如同对待国士一般,亲自下马接受自己的投降,然后在和谐的气氛下,再将田豫交出来,让张辽出出恶气,那样定然对自己这个大功臣礼遇有加,如今虽然事情稍稍有些波折,不过看张辽的架势,那也是恨极了田豫,如今让张辽解了气,他估计也一样会善待自己的,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事情又有些出乎意料,因为张辽挥出的那一剑,并没有斩掉田豫的脑袋,而是割开了捆绑田豫的绳索。
田豫的眼神滞了滞,随即又是一脸的坚定,只听他狠狠地道:“逆臣贼子,助纣为虐,不用再假惺惺了,杀了我吧,不能为大汉守土,便为大汉而死吧!”
张辽眼睛眯了眯,问道:“将军只是一介武夫?”
田豫没有回答,只是哼了一声。
张辽微微一笑道:“在下也认为将军不会只是一介武夫,那么将军可知道君为轻,社稷次之,百姓为重的道理?”
田豫的表情呆了一呆,随即长叹一声道:“我是大汉的臣子!”
张辽立即道:“你是高柳城全城百姓的将军!”
田豫气恼道:“我只能做我自己的主!管不了别人!”
“可你的决定让许多的将士送了命!”
“那些人是你们杀死的!”
“你不下令抵抗他们会死吗?!”
“面对侵略他们必须做出应有的牺牲!”
“难道我们是侵略者吗?!”
“是!”
“你知道什么是侵略者吗?!”
“非我大汉,便是入侵者!”
“我们也是汉人!”
“你们是秦人!”
“按照你的说法,你也是秦人!”
“我怎么回事大秦的子民?!”
“大汉是推翻大秦而建立,大汉的子民也是大秦的子民!”
“大秦残暴不仁,大汉顺应天命才推翻了他!”
“那如今的大汉呢?!很好吗?!百姓过得比我大秦的百姓好吗?”
“……”田豫有些无言以对,的确,如果说百姓的生活,大汉治下,如今的确没有一处可以与秦国相比,甚至连益州天府之国也不行。
然而,田豫的内心深处依旧无法接受这些事实,他还抱有幻想,认为这些都只是暂时的,过些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事实是,他拥有这样的幻想已经很多年了,然而,情况只有越来越坏,特别是这两年,大汉内部的几个诸侯实力,分分合合,但总的来说都在打仗,不是和李宣打,就是互相打,他们打仗,百姓吃苦,苦不堪言,如今在一些贫瘠荒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易子而食的场景,幽州就有很多,代郡也有。
过了良久,田豫无奈地问道:“可毕竟我是大汉的将军,倘若有一天秦国也像大汉这样腐朽,你愿意眼看着他堕落吗?”
张辽怔了怔,过了片刻,诚恳地道:“我会尽全力去挽救,如果事不可为,便……与他共亡!”张辽回答完之后,便惋惜地看向田豫,他知道田豫恐怕也是他这样的人。
果然,田豫第一次冲着他露出一个凄然地微笑,道:“将军与我是同道中人,只可惜各为其主,我说热爱的大汉已经成为了这样的一个帝国,却总要有些人为它去死的,还好,将军的秦国现在不需要这种可悲的卫道士,他只需要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开拓者!将军,送我上路吧!”
张辽抿了抿嘴,眼睛有些湿润,他哗的一下,转过身去,咵咵咵的走了三步,然后停了下来,冷冷地道:“放了他吧!”说罢,阔步走向自己的战马。
田豫愣了愣,随即感觉自己被人松开,想来,押解自己的人也与自己一般,被张辽的命令惊呆了。
望着张辽转身跨上战马,田豫突然开口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你就不怕我继续纠集人马抵抗秦军吗?”
张辽端坐马上,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你可以尽管放马过来,我大秦的军队怕过谁,不过我还是奉劝你,别这样做,我希望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大秦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说罢一夹马腹,率领大军,向着高柳城行去。
田豫又是一愣,随即心中一阵轻松,哼着北平小调,独自悠闲的离开了,在这个挤满军士的地方,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张辽放下了田豫的事情,打马来到高延的面前,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有田豫那样的良将,你们却是不知道用,也难怪高柳城会被攻破!”说罢,丢下一脸惊诧的高延,头也不回的向高柳城进发。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