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看着面前已经改旗易帜的昌都,差点吐出血来,那可是自己辛辛苦苦建起的一座城池,虽然无法与东都洛阳相比,甚至与长安城也不能比,可是,它的象征意义要远远大于它的战略意义。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化作了乌有。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的一家老小都在昌都城中。
狼狈不堪的曹仁,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曹操面前,凄声道:“吕布来的太快了,我们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吕布已经率领骑兵进城,末将……哎!……请曹公治罪!”
曹操愤怒地将他踹翻在地,冷冷地道:“你怎么没有战死?!”
曹仁羞愧地垂下了头,无言以对。
一边的曹洪忙向曹操求情,过了良久,曹操才冷哼一声道:“限你十日之内,夺回昌都,否则提头来见!”
曹仁躬身抱拳领命。
转身正要去整肃队伍,曹操喝道:“干什么去?先去处理一下伤口!”
曹仁感激地向着曹操深深地施了一礼。
程昱来到曹操面前,轻声道:“当此危难之际,还望曹公冷静,想那吕布不过一武夫,在兖州有没有什么根基,能够如此轻松地攻城略地,其原因不过是张邈及其背后的世家大族推波助澜而已,不如咱们暂缓实行新政,断了吕布的后援,待屠灭吕布之后,再处理那些人,曹公认为可否?”
曹操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看来还是我有些心慈手软了,倘若按照袁绍那样实行雷霆手段,整个治下,全都按照青州的模式来实行,倒要看看何人还有能力来反我!”
程昱又道:“吕布乃一介武夫,偌大一个昌都,交到他手中,定然不能长久,曹公可以如此这般……”
嘀嘀咕咕,程昱在曹操的耳边说了半晌,曹操欣然点头应允。
这一日,曹仁来到城下叫阵,良久,吕布部将郝萌率领五千精锐出城一阵,双方在城外摆开阵势。
曹仁排众而出,来到阵前,喊道:“何人未将,出阵相见!”
郝萌朗声笑着,来到阵前相见。
曹仁拱了拱手,道:“曹公仰慕吕将军久矣,在下也对吕将军的麾下略有耳闻,却不知阁下是哪一位?”
“吕将军麾下大将郝萌!”
“哦,久仰久仰,此次吕将军拿了昌都,替曹公护佑陛下及曹公的一众家小,真是辛苦了。”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吕将军得知曹公念及家小,吩咐在下将他们送回!”说罢,郝萌一招手,身后的将士让开一条道,几辆大车,缓缓走出,后面还跟着一众仆役,放眼一看,赫然是曹操的家仆无疑,至于车中之人,想来便是曹操的妻小了。
曹仁大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吕布竟然主动将这些人放了,这倒是让曹仁有些摸不透吕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当然,疑惑归疑惑,他还是欣然地接受了吕布的好意。
郝萌看着车队走远,进入曹营,这才道:“事情办完,可以一战了!”
说罢,也不等曹仁开口,手中白蜡枪一招,身后五千骑兵发一声喊,义无反顾地向曹仁的军阵杀去。
曹仁早已警惕着对方,见状,也不犹豫,挥军迎了上去,双方在昌都城下毫无花俏地一阵冲杀,直到人困马乏,才各自鸣金收兵。
“吕布军的实力如何?”曹操顾不得期期艾艾等在中军的一众家小,急着赶来询问曹仁吕布军的情况。
曹仁对吕布军赞誉有加。
曹操反而是眉头紧皱,道:“如此,强攻便不可取了,只能依着仲德的方法了!”
说罢将吕布私放曹操家小之事派细作在张邈占领的郡县内大肆宣扬。
“主公,张太守派人来质询私放曹操家小之事!”亲卫曹性面带忧色地对吕布说着。
吕布抬眼看了他一下,随即讪笑道:“实话告诉他就是!”
“可……”不等曹性说完,吕布抬手打断他,说道:“只管照做便是!”
曹性一脸忧色地走出营帐,派人偷偷出城,去回复了张邈。
不几日,张邈便扬言吕布私通曹操,断了吕布的粮草辎重。
吕布军没有后勤保障,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哗变,无奈之下吕布先是在昌都内大肆收刮一番,可昌都城是作为大汉的首都存在的,如果说金银珠宝,那的确不少,可如果说粮食,其实并不是很多,对于吕布军这样的消耗,还是有些杯水车薪的感觉。
于是,在熬了一个月之后,吕布军悄悄地从北城撤走,向着北方的东平国进发。
曹操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毫不迟疑地率领大军追击,吕布军当然是仓皇逃窜。
于是在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吕布的两万骑兵在前面跑,而曹操的数万大军则紧咬着不放,在后面追。
一日后,两支军队边先后进入了巨野泽。这时吕布军突然开始加速,迅速消失在曹军的视线中。
曹军却并不慌乱,因为,满地的马蹄印清晰地指出了吕布军的前进方向。
依着吕布军的路线,道路旁的芦苇越来越茂密,主将曹洪没来由的打了一个激灵,抬手制止了曹军的前进。
曹洪警惕地一边观察着周边的情形,一边喝令麾下将士随时准备迎敌。
然而良久之后,一切平静如常。
曹洪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
这时,一股呛人的烟味飘来,曹洪抬眼看去,却是不远处升腾而起,但是当曹洪看到浓烟不断向己方飘来,忽然意识到什么,大喊道:“快跑,向南退出芦苇丛!”
然而跑出不远,曹洪就发现太晚了,上风头方向的大火已经蔓延而来,看着速度,在曹军根本跑步出去,无奈之下,曹洪只得下令向着下风头的方向逃。
于是曹军拼命地向着下风头的东南方向逃窜,然而很快,他们绝望的发现,前面没路了,而是一片开阔的水域。
曹洪看着身后已经迅速袭来的大火,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此时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必须把握,于是他下令所有的将士褪去铠甲,下水。
听到这一命令,曹军也不犹豫,会水的不会水的乱哄哄地如同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地纷纷跳入水中,水性好的被不会水的拖累着想要游远一些却是不容易,而不会水的则更是被别人拉扯着在水里不断挣扎扑腾着,难免有些被直接淹死。
这时大火来了,烘烤着曹军,连吸入的空气都是那样的灼热,让人难以忍受。
渐渐地火势渐弱,可是让曹军更加绝望的情况来了,因为近水处水草溅湿难以充分燃烧,导致浓烟滚滚,呛得水中的曹军苦不堪言,那些本就提着一口气挣扎保命的曹军,更是直接被呛死在水中。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冒着依旧燃烧的火苗,从水中爬出来,试图穿过浓烟,逃出升天。
他们闭着眼睛,浑身湿漉漉地爬上岸来,可是厄运接踵而至,在他们尚未从浓烟中逃出的时候,耳边便想起了箭矢破空的声音。
烟后有人。
然而一切都晚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向着浓烟中不断晃动的人影飞起,绝望的惨嚎声立刻响了起来。
嗖嗖嗖嗖,箭矢横飞,噗噗噗噗,洞穿骨肉,啊啊啊啊,哀嚎遍野。
当浓烟渐渐散去,数万军士威风凛凛立于水边,面色清冷地看着水中那些眼中透露绝望的人,寥寥的数千人。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味道,数里之内焦黑一片,如同人间地狱一般,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具身体已经被火烧变形而此时犹在冒着淡淡烟气的躯体,述说着他们心中的绝望和不甘。
曹洪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让他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用被烟气熏的已经沙哑的不成样的声音,凄然道:“数万将士,随我而来,却难以随我而去,那我便随他们而去吧!”
身后的士兵闻言,心中警兆顿生,忙准备采取措施,可是手中的利刃一震,刺入肉体的感觉传来,曹洪已经挂在了上面,他背对着士兵,那满脸痛苦的神情没有落入士兵的眼中,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流出,夹杂着大量的气泡,利刃定是刺破了他的肺。
可这已经无关紧要,因为曹洪的眼神开始渐渐暗淡,直指了无生机,软软瘫倒在地,生命就此定格。
吕布陪着张邈来走到帐外摆着的担架便,伸手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露出了那被烟熏火燎的黑脸,但吕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曹洪,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毕竟英雄相惜啊。
张邈更是眼中垂泪,这个年龄不过二十四五的昂藏汉子,曾经是自己的亲密战友,可是如今却成了生死仇人。此时他也知道,与挚友曹操之间,再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
几天之后,几个士兵带着曹洪的尸首回到了昌都。
曹操一脸慈祥地看着眼前的尸首,那本被熏黑的脸庞显然已经被人清理过,露出了那尚显稚嫩的惨白的脸。两行清泪从曹操的眼角倏然而下,他并没有声嘶力竭的痛哭,也没有咬牙切齿地咒骂,只是轻轻地理了理曹洪鬓角稍显散乱的头发,淡淡地道:“安心上路吧,兄长会为你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