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率军西进之前,李宣将平定休屠各部叛乱的捷报上奏朝廷,然而直到一个月后,大军一路走一路打到张掖城城下的时候,朝廷依旧没有任何指示,更奇怪的是一直与他联系紧密的宦官们,这一次也同时消失不见了。
李宣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可是哪里不妥又实在不清楚,可惜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注朝廷的局势,因为在张掖,他们遇到了大麻烦。
此时的张掖大雪纷飞,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将整个天地都包裹起来,让身临其境的人压抑的无法呼吸,可就是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汉军的粮草告罄了。
这是一个失误,一个致命的失误,黄忠在这样的天气里病倒了,是眼疾。即使是来自后世的李宣也对这种普遍的不能再普遍的雪盲症毫无了解。以至于这天早晨黄忠突然失明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慌了神。
李宣急忙又派人到中原去寻找华佗,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找到华佗并把他带到张掖来,希望渺茫。
后军主将的黄忠病倒了,粮草辎重的押解问题便摆在了李宣的面前,他必须派一员大将继续这件事,然而,李宣的手下,关羽是一名出色的战争指挥官,张飞是一名出色的敲门砖,许褚是一名勇敢的先锋,典韦是一名出色护卫,可唯独黄忠是一员心思缜密沉稳踏实的后勤部长。如今急切间找个替补,还着实是一件难事。
可时间不等人啊,粮草和补给一天天的减少,这让李宣头疼至极啊。
随即他将目光投向那几名新附的将领,马腾在西凉威望极高,可他凭借的是说一不二的信义;庞德如果抛开年龄不说,也不过是一员悍将,至于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李宣还指望他们来统领湟中义从呢,最后李宣将目光放在了张绣的身上。不放心啊,历史上的张绣可是有降了又叛的前科的,虽然那时曹阿蛮做事不地道在先,可是张绣也叛的太果断了些,如此人物,倘若一路上什么人给他个大甜枣,还不立刻掉头吃了自己,不放心啊!
就在李宣犹豫不决的时候,马腾起身抱拳道:“末将等不能为主公分忧解难,着实是惭愧之极,不过卑职倒是想到一个人,或许对主公有很大的帮助,只是此人傲气十足,如果主公不能屈尊亲至,怕是不能够请得动此人啊!”
李宣一听来了精神,忙问道:“寿成不必顾虑这些,只要是有能耐的人,我李宣不在乎那些虚荣,定然前往相邀!”
马腾放了心,回道:“是卑职的一个好友,姓韩名约,字文约,原是金城旧吏,因不满陈懿等人,借为故太守殷华送遗体到遐邱为名,离开了金城官场,如今就隐居在归义城中,前番卑职曾托人相邀,怎奈文约并不了解主公你的为人,所以没有答应同行。”
李宣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解释,激动地道:“这个人可以,寿成速速带我前去。”
开什么玩笑,韩约,那不就是韩遂吗?此人可是西凉军的后勤之王,整个西凉骑兵能够傲视群雄,靠的是什么?有人或许要说是靠马腾、马超父子二人的武勇,不准确,马腾、马超父子全依仗这韩遂让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东征西讨,才有了马氏父子所向披靡的傲人战绩。试想一下,如果每次打仗前,马氏父子都要为军马钱粮之事操心,他们能打得了仗吗?现在看来很难,且不说那个只有几岁的马超,就是他这个老爹马腾,经过这段时间李宣的观察也绝不是个擅长后勤保障的人物。
这也正好印证了为什么在历史上马腾或者马超与韩遂攻守同盟、共同进退的时候,能够出现将曹操的大军打得七零八落,曹阿蛮还需要割袍断须才能逃出升天的局面,而当马韩两家中了曹操的离间计分道扬镳之后,马超立刻便成了丧家之犬一般,凄惨逃窜,没有后勤保障啊,饿兵差不动。
李宣又不禁懊恼不已,自己身在西凉,怎么就把这个人物给忘了,现在经马腾提起,他又怎么能够轻易的错过呢?屈尊降贵,屁话,在李宣的心里,这里哪一个不是要自己顶礼膜拜的伟大人物,自己亲自去一趟算什么屈尊啊。
一刻钟后,风雪小了些,李宣便迫不及待地带着马腾和典韦,策马向归义城赶去。
时间往回退一段时间,在梁国睢阳县,距离县衙五百步的地方,一个普普通通的屋舍内,愁云惨淡,隐隐可以听到有女眷哭泣的声音传来,主屋的内室中却是安静异常,只能听到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交代着什么。仔细看去,屋子里坐着几个华发老者,一个中年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塌前,身后立着一个仙风道骨的年轻人。
床榻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此时已经不能起身,双眼涣散地看着屋顶,只是凭借着一股毅力支撑着,他在交代着自己的后世,没有人出声,生怕一点点动静就将他那已经绷到极限的弦扯断。
借着昏暗的油灯光看去,那面容已经憔悴至极,但还是能够辨别出大致的轮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正卿最为亲近的桥玄。
老人依旧在喃喃地说着:“道家之事,便交予你了,万勿卷入此次纷争。正卿本有意阻止的,可惜他还不够强大,办不到,好在他并没有气馁,倘若中原真的不成了,朔方和五原还可以做一个栖身之所的。
那里我去过,现在已经好多了,所以乔家都过去吧,能走的,还想走的,都不要丢下,都带着,都带着……”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桥玄的儿子乔羽忙上前为父亲顺气。
过了片刻,老人才又缓缓地道:“老夫此次撒手人寰,你们万万不要悲伤,人生七十古来稀,何况已经是七十五的人了,能够看到大汉还留有一丝希望,足矣,莫要悲伤……”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一次似乎声带中夹杂了什么东西,拉出了长长的嘶鸣声。
乔羽强扔着悲伤,继续为老人拍着前胸和后背,缓了好一会,方才听到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些阉人与我们的合作,恐怕也该结束了,他们要的太多了,以前有我挡着,正卿并不觉得他们太过分,此次没了我在其中缓冲,以正卿的性格翻脸是迟早的,羽儿要转告正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一次他从凉州回来,便也不用再仰仗谁了……”
这一次老人没有剧烈的咳嗽,而是目光呆滞地盯着屋顶,一言不发,竟然就此去了。
紧闭的双眼向在场的众人表达着老人此刻安详而宁静的心情,他没有什么遗憾了,想要的结果虽然没有见到,但是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足矣。
他果然实现了他的愿望,如果那场浩劫无法阻挡,那他宁愿在那之前死去。
老人这样的想法似乎有些逃避的嫌疑,但谁又可以批评他什么呢?为了给大汉留下一点点希望的种子,他以近七十的高龄又在大汉的中枢左冲右突许久,终于在他的护佑之下,那个可以并且正在改变大汉命运的新胜人已经一天天的强大起来,而且正如老人所说,此次李宣从凉州凯旋归来之后,他的势头将无人可及。
大汉如今对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军的约束能力已经几乎丧失,放眼看看,各地的军事长官已经纷纷与当地的行政长官暗通款曲,渐渐的已经有了割据地方的本钱,现在只是差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让他们名正言顺的将官军变为私军的理由。
大汉的官场是腐败的,但是老人却看到大汉的官场更是太奸猾了些,黄巾教的动静有几个人看不到,没几个,那为什么没有人制止呢?有利,等黄巾教发展的再壮大一些,危害更大一些的时候,他们才有出兵讨伐的可能,而且可以借此大量招兵买马,扩充战备,理由也很充分啊,黄巾贼势太大,必须要壮大地方武装。最好是能够直接将军事管辖的权利放到地方,那就更完美了,黄巾慢慢打,军队可以不断的扩大,到时候朝廷再想要将兵权收回,门都没有,逼急了咱就反,就大汉如今的中央军,说实话,很一般。到那时天下到处都是地方武装,中央军讨伐谁啊,最后还不是议和,割据势力就此形成了。
这是地方大员们的普遍想法,而地方大员们又反映的是儒家士人的普遍想法,这对于大汉来说,太可悲了,曾经的这一个阶层是大汉统治的基石,汉武大帝甚至为此还采纳了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然而,到得此时最先开始动手挖大汉墙角的,竟然也是他们。
对于这些老人心里清楚的很,所以他知道自己无力阻止,也没有人能够阻止的了,既然无法阻止,那么就不要让他见到了,让他就如同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离去吧。
一众道家老友齐声为老人诵读着经典,以护送老人早蹬极乐。
而此时身在遥远凉州的李宣在马腾的指引下,终于来到了归义城韩约的府门前。
预知李宣能否请的动韩约出山,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