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裳听了鼻中更酸,忍住泪,道:“我时常想为大姐分一分重担,可奈何我中人之资。武功微末,多年又无寸进,智谋又平常,倒是小妹慧心无双,堪当大姐左膀右臂,为大姐分忧。”
话未说完,便被穆小妹打断。
“二姐莫说了。小妹纵是灵慧无双,也解不了大姐的忧。”她轻叹,愁容上脸:“宗门早已危机四伏,垂死老树,只靠大姐一力支撑至今日。我便似个抹墙的,哪处有缝隙,我便抹泥堵漏。可这墙早已年久崩坏,朽坏不堪,岂是烂泥能扶住的!”
穆云裳听了,深以为然,不禁亦是一脸愁色。
“二姐,宗门前途叵测,如今,只能寄望于郎君了。”
穆小妹一番话出自真心,却惹穆云裳一肚子不高兴。她不以为然道:
“他?他能做什么!白白捡个宗主,期年还宗,还不是作威作福,享受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美事。非我诽谤胡说,他才见那云奴尊主,便享了鱼水之欢。你莫说我说错,我可跟你急。”
“二姐,你真个冥顽不灵!你以为我们郎君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小人么?你且看着,他定叫你刮目相看!再说,尘姐姐出身包奴,她如此行事,又有何怪?由得她么?”穆小妹被自家二姐偏狭气乐了,说出自己的判断。
“我看你花痴犯了,待你嫁了他再说他好话。怕那时噎死你这不分黑白的小蹄子!”
穆云裳亦气乐了,狠狠怼她。
“不和你说了!大姐叫我来,还要看看冷姐姐母女,我去看她们。我小时,冷姐姐待我可好呢。常常采花与我插头,又与我缝制了许多衣裳。”穆小妹不想再和二姐斗嘴,借着看冷召男母女脱身。她亦十分想念冷召男,只是才来时,先和二姐叙话,一时聊得久了,不得抽身去看。
“你且慢!冷姐姐母女两个受了几日苦,在车中歇息。待天色晚些歇宿再看不迟。”穆云裳拦住,不让她去。她是好意,此时,冷召男母女正在马车里酣然甜睡。
穆小妹只得作罢,可又不想和二姐争论郑然的事,便说起她见到大姐穆云霓后见到和了解的一些事。其中,自然少不了大风城一战,及城主浑图如何狼狈率城而降。穆云裳素来对征战降城有莫大兴趣,听得津津有味,听到阿姐以雷法击杀尸兽,大败浑图,不住拍手叫好。
姊妹二人一番对话,高下立判。穆小妹武功虽弱,只擅长轻身功夫,智谋韬略却远胜常人,便与无妄州绝顶谋士亦不遑多让。
穆小妹穆云羽自幼聪慧异常,读遍千家书,是穆家姊妹中学识和谋略佼佼者,冠绝宗门。在她那颗少女心里藏着汪洋深海般的智慧,只是面对千疮百孔的宗门,她纵有千般智慧亦难以挽大厦于将倾。这与大姐穆云霓独断专行有着莫大关系,又与穆云霓行踪飘忽,不理宗门细务,放任自流,难以完全聚拢宗门各派势力人心,仅以神功震慑宗门众人,维持宗门不散,其实宗门各派各怀心思,各相勾连,形如散沙一盘。
如此这些,使得小小年纪的穆云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只能寄望于新宗主郑然力挽狂澜,救宗门于衰颓。
她初见郑然,见他英气勃发,眉宇间浩然英雄气,尤其那双目无邪,又如万丈渊海深不可测,她自来喜欢这样男子。见了郑然,心下自然喜欢的不得了。更知凡是七杀拳传人无不经受千锤百炼,炼狱般的修炼,吃尽天下大苦,方能成为传人。
历代宗门传人无不是这样坚忍刚毅之人,只是百年来,历代传人虽有天人之资,却只限于武学,于宗门治理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甚至有几任宗主性情残忍刻薄,不存韬略之谋,一味胡作非为,致使宗门根基动摇倾颓。
前代宗主穆天生性纯良,却是宗门今日衰败最大推手。执掌宗门二十余年,醉心武学,一心要修练至七杀拳化境,全然不理宗门事务,造成今日宗门各派势力林立纷争,内斗不已。几十年内耗,终于在十年前遭受鬼宗倾巢来袭,险些覆灭于旦夕。若不是大姐穆云霓横空出世,以一己之斩杀鬼宗四鬼王、十阎罗,率宗门拼尽全力击退鬼宗灭宗之举,全宗门于既倒。
而那时,穆天早已带着自己亲选的传人郑然不知踪迹。抛弃了宗门。
穆天乃穆家最后一任男性宗主,他有罪于宗门,倒是做对了一件事,毅然放弃在宗门内寻找新继承人。其中缘由,固然使穆家人及宗门合众不解。可在穆小妹看来,却是阿爷为宗门做出的最正确选择。郑然不出自宗门,没有宗门派系负累。承继宗门,将来若能推行革新,不会受宗门派系制约。
无妄州之地,各大宗宗主,除以派系合纵联合统御宗门,便以冠绝武功统御宗门。而七杀拳历代宗主便是后者。七杀拳宗门,唯穆天任宗主时,被冷青云的风雷功抢了天下第一。数百年来,七杀拳宗门宗主武功皆冠绝无妄州,无可撼动。
今日观郑然,穆小妹觉他如新日,必能以绝人之资,统御宗门。
亦只有他这样的男人才能统御宗门,才能有希望重整千疮百孔、摇摇欲倾的宗门。何况,乱世已现,不用数年,天下必定兵戈四起、生灵涂炭。宗门没有雄主统御,恐将毁于乱世。那时,纵使大姐神功盖世,穆家亦难逃灭族之祸。
每每思此,她忧心如焚,恨不能将己身投入火海,化作万道光芒,照亮宗门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