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长啸自尽,穆云裳一时没了方寸。红芸在客栈禀报有人暗放信鸽,并说新任副统领萧夜在镇南门与人交手。交手之人在此前闯南门已毙杀数名卫士,幸得萧夜及时赶到缠住他,方不使其逃脱。
穆云裳思忖片刻,心中主意已定,遂命令萧夜道:
“萧将军和迟将军即刻整顿部伍和百姓,寅时初刻出发!”
又命红芸道:“即刻画影图形查索见识吕长啸之人,看他都与谁人干连!”
二人诺然领命而去。
穆云裳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吕长啸的尸身,心里暗忖他是鹰卫大统领火鹰的亲信,来此地究竟为何?他应在狼卫袭击黄昏镇前就已在此了。元雄老贼既然已经发觉她,又已派人来刺杀除患,难道还要调遣鹰卫。不!火鹰只忠于大君容蠡,不会做老贼的鹰犬。老贼只能调动虎卫和狼卫。虎卫数月前神秘离京,至今不闻任何消息。吕长啸一定是奉了火鹰的命令行事,他究竟奉了什么命令。可惜他自裁身死,不能再知晓了。但他宁死也不愿苟活,足见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他为什么一定要死?难道?
哼!穆云裳想到了他吕长啸为什么一定要死,不由冷哼。招手唤来几名卫士,命葬了吕长啸,葬前要游镇以儆效尤。
恰此时迟虎策马匆匆赶来,才到近前就翻身下马拜道:“末将来迟,请门主责罚。”
“将军何罪!!我有要事须将军速速去办!”穆云裳趋步上前对迟虎附耳密语。
迟虎听罢,剑眉微锁,神情肃穆,喏然领命,上马驰去。
穆云裳又唤来几名卫士,命厚葬死去同袍,又重新安排好镇南门守卫,施展轻功回客栈了。
回到客栈,穆云裳换上鹿皮包肩软胄,内衬白衫罗裙,腰系鹿皮软带,足蹬鹿皮长筒靴,外罩翠羽披风,既媚然又清朗,更不失飒爽英姿,十分动人。这一身打扮,颇有异世奇风,现代与古代的巧妙结合,竟似未来风格。
红芸的记忆力也十分了得只见过吕长啸一面就将他的面貌牢记于心,回到客栈找来笔墨纸张,半柱香工夫不到就画了十几张分发给几名精明强干的可靠斥候即刻查索。
另一边,萧夜整顿部伍,安排百姓,清点马匹军械。一场恶战,三千狼卫死伤大半,仅余千二三百;数万黄昏镇百姓,横遭屠杀,幸存者十之二三,七千尚不足数。萧夜重新整编部伍,百人为一阵,共十三阵,每阵置一百夫长统辖;每阵又分十小队,每小队置一什长。百夫长多由先前百夫长接任,什长以年长善战者充任,不足之人,命田伟东和米银各领一阵,其余由穆云裳心腹侍女路尘于士卒中择选骁勇多智者升任。
萧夜心思缜密,考量周全,将十三阵又分成三营。一营行军中殿后,为后队,弓矢阵二,火枪阵一,长槊阵一,负责押送百姓中妇孺老弱;二营居中,为间队,火枪阵二,长槊阵二,负责监督马夫驱策马匹车辆,押运军械粮草;三营卫前,为前队,火枪阵二,长槊阵二,弓矢阵一,负责监押百姓中精壮男丁,每名男丁肩负十斤清水,十斤干柴,三斤口粮,徙最前。穆云裳和郑然的辇车居中队妇孺前,前后相随。萧夜统管统一营,田伟东代管二营,迟虎统领三营,红芸随侍穆云裳辇车左右。
部署完毕,迟虎又驱遣精壮男丁拉来几大车石灰厚覆尸坑,又令于镇四面出口处深挖六尺沟壑,沟壑中厚铺石灰,使人马不能轻易进出,仅留东门入口出入。
幸存百姓见这些军士如此作为,无不咬牙切齿,满面悲色,不少老弱妇孺掩面暗泣。可又不解这些屠城魔鬼为什么要这么做。连死去的人都不放过,还要彻底毁掉他们生存繁衍的镇子。
一切事毕,正在寅时,日头当空无匹炎热。穆云裳命人将郑然抬至辇车中,阿格妮娅和上官可卿陪伴左右。见阿格妮娅一脸黑纱,穆云裳斜睨一眼,心上十分不屑。倒是见上官可卿换上性感风骚穿着,忍着性子不发作,心里却暗暗思忖日后好好收拾她一番。阿格妮娅害怕穆云裳,处处小心,连郑然的背包都是藏在郑然身上丝被下带上辇车。
辇车里空间宽敞,坐卧自如,可容三四人躺卧不觉狭窄,内铺狼皮,柔软舒适。穆云裳自不用说,地位最尊,红芸驾车,一人独享一辆辇车。阿格妮娅三人一辆辇车,路尘驾车,强于那些徙步百姓和马上军卒。只可怜铃子被五花大绑用锁链缚于一架木板粮草车上,狼狈不堪。萧夜见她这副模样,心中虽有不忍,可又无可如何,只能命看押卫士不得刁难轻侮。
寅时初刻,穆云裳下令出发,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从东门而出,向东南而去,朝大风城进发。大队人马出镇后,萧夜命米银带领十数卫士掘土挖沟,一如前法,把东门的出入口也封死了。米银心中虽不乐意,却不敢怠慢。他本已厌倦军旅生涯,渴望自由享乐的生活,没想到在黄昏镇竟阴差阳错再入军旅。心中颇有不甘,可眼下又没有什么前途,只能暂时屈居人下,以后好做打算。想到这,不由暗骂田伟东好路不走,非要走这条卖命的路。他怎么会理解田伟东的想法,田伟东早已将从富图图那得来的金银财货藏于行囊中一堆衣物里,以后用作笼络人心,谋划将来大展宏图。米银不知只以为是捡来的几件随身家当,笑他做了百夫长仍爱贪占便宜,小家子气。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沿亡魂溪蜿蜒迤逦行军,快到昏时,忽降豪雨,阻住了队伍。部伍将士素来习惯野外艰苦行军,不以为然,只是妇孺老弱不堪其苦,怨声载道,瘫倒无数。穆云裳心中虽然焦急,却也无可奈何,便下令就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安顿百姓,待雨停时开拔。
萧夜安排好值守要务,便策马来到铃子被捆缚的粮草车前,命看守卫士给她松绑,只松松捆了手脚,脱下袍服为她盖住全身少去雨打之苦,又为她接上脱臼的下巴,使她不再受骨脱之罪。铃子心中感动非常,暖流溢胸,可性格倔强孤傲,闭目不睬,任由萧夜安排,萧夜也不多言,做好这些,策马离去。铃子终是女流,再不能自已,流下两道热泪。不多时,萧夜策马而回,端来一碗热汤和一盘切得细碎的肉食。铃子强装镇定,任由萧夜喂她喝汤吃肉。一碗热汤喝下去,登时肠胃热流涌动,寒意消了大半,气力也恢复了许多。
食净汤肉,萧夜命看守卫士撤走碗盘,待卫士远去,低声对铃子道:“这雨天明方住,待深夜众人困乏熟睡时,我来放你走。”
听到萧夜这番话,铃子才睁眼,感激地瞅着萧夜双目道:“劳你好意,我不逃。”
萧夜吃惊,眼现悲凉,焦急道:“你不走,以后就没机会了。深夜我当值,我们快些行动,定能安全无虞,马匹粮秣佩剑我已给你准备好了。”
“那你呢?”铃子眨眼问道。
“我留下来,自有办法脱罪。”
“谢谢你的恩情。我不走,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呢。”铃子轻笑闭上眼不再理会萧夜,几簇雨水打在她倔强孤傲的脸上流淌下来。
萧夜轻叹,这时卫士返回,他恢复常色,上马而去。
铃子睁开眼扭头看着他消失在视野里,回转脖颈仰天轻笑,靠在湿漉漉的粮草包上满足地闭上双目,热泪再次涌动,顺颊落入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