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无情,像发狂的猛兽,愈发猛烈,草地成了水泽,星月失去光辉,天地浑然永夜。人马陷在冰冷的泥水里,寒冷像冰冷的毒蛇一寸寸啃肉啮髓,令人苦不堪言,生不如死,如处寒冰地狱。即使惯于艰苦环境的将士也不免紧咬牙关,扎紧铠甲,握紧武器,努力抵抗无边的彻骨寒冷。那数千百姓几人或十几人瑟缩拥挤抱团取暖,不住哀嚎呻吟,极其悲苦。一些因为苦痛而愤怒的人不住大声咒骂摧毁他们温暖家园,迫使他们流离失所的狼卫。只是怒骂声甫出口就被暴雨狂风撕碎扯向无边的暗夜八方。
穆云裳坐在辇车里听着外面怒号的风雨声,深锁眉头,神色有些不快。她并没有考虑这场风雨给军卒和百姓带来的苦痛和折磨,她此时心急如焚,心里在盼着风雨快住,即刻开拔,奔赴大风城,时间已经不多了。她烦恼无比,思绪混乱。刚回辇车的侍女红芸打断了她的思绪:
“门主,卫士禀报,萧副统领似乎与那女俘相熟。”接着简要说了萧夜的所为。
“不必理会,由他去。”穆云裳的态度出人意料,并不在意萧夜私自妄为的行径,“到了大风城寻个机会放了那个倔丫头。”
“喏!”红芸诺然应命,心里虽然有些不解,却不敢多问。她服侍穆云裳多年,知道主人的脾气,向来说一不二,自有考量。她也习惯了只听命令,不思考因由。她就像机一部机器,只知服从,不知反抗。
另一辇车里,阿格妮娅和上官可卿分坐在昏睡不醒的郑然左右,冷得瑟瑟发抖,裹紧全身的衣服也抵御不住寒冷。寒冷让两人没有气力说话,在浓浓的黑暗中又看不见任何人和物。过了一会儿,上官可卿颤声道:“阿雅,你说那女煞是不是不在,怎么感觉不到她?”她口中的女煞便是路尘。
“她好像不在吧,我不知道。柳娘,你包裹里有吃的吗?”阿格妮娅同样颤抖着声音,隔着郑然,她呼出的气寒冷非常,没有一丝温度,她已经饿坏了。出发的时候,上官可卿带上来一只很大的包裹,想必会有些吃食。
“嘘——”上官可卿嘘声提醒阿格妮娅,她感到车帘响动,猛然一股猛烈的风雨涌进来,拍了二人头脸一身雨水,打湿衣衫,冷彻无匹。二人愈加苦痛。
进来的自然是路尘,黑暗中,感觉到她塞进辇车一团软物,随即亮起了火光。路尘明亮通红的脸现在二人眼前里,手上捏着一只燃烧的火折。她从身后掏出一只架着铁架的铝盆,将火折扔入,又填进一捧细炭,放在那团软物边,炭火明亮起来。阿格妮娅和上官可卿这才看清那团软物是狼皮大氅,正是几日前萧夜雇佣裁缝缝制的狼皮大氅。
辇车里渐渐暖和,寒冷被一点点驱散,阿格妮娅和上官可卿愈来愈感觉到温暖。先前阿格妮娅和上官可卿竭尽全力温暖郑然,随着路尘的炭火愈烧愈旺,辇车里弥漫温暖。
路尘来回几次进出,捧回一些木炭,最后进来竟带来几块红薯,仔细放进炭盆里,排列得井然有序。出乎阿格妮娅和上官可卿的意料。一座车辇内,三个女人一个男人就这样沉默的尴尬相处。当然,郑然依旧沉睡,不管****。上官可卿早已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让一丝风雨侵袭他,只露出头颈,即使这样,还尽量保持他的头颈干净爽洁。
夜渐渐深了,雨似乎也渐渐小了。辇车里温暖如深春,红薯散发着香味,阿格妮娅和上官可卿身子也暖和起来。
“吃吧!”
路尘抓起烤熟的红薯,揭掉焦糊的皮,神情轻松地一一分给阿格妮娅和上官可卿,好似她们是闺阁姊妹。二人已是饿极了,不顾路尘的身份接过就吃起来。
这一举动,打破了尴尬。上官可卿吃尽红薯率先道:
“你不像坏人。”欲言又止。
路尘拿眼上下打量二人笑了笑,道:“我们殊途同归。”
上官可卿怔忡片刻,半晌才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路尘笑了笑并不回答,接着她做出了惊人的举动。只见她抖开狼皮大氅,十分温柔地盖在郑然身上,又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模样极其满足,在炭火微弱的亮光下,她那张原本冷俏的脸变得娇媚可人,尤其那双眼充满深情。
上官可卿和阿格妮娅面面相觑骇得满面茫然。可接下来,路尘又做出惊人的举动,竟然当着二人面脱净衣衫,露出胴体,随手抓起不知从何处来的巾帕仔仔细细擦拭起身子来,擦过身子重又穿好衣衫,仔细拢好秀发,颇有焕然新颜之感。她原也是个标致的女人,可怜颈上一处刀伤,十分骇人。
目睹这些的上官可卿回过味来,讥笑路尘:“你不怕穆门主给你好看?!”
路尘斜睨了一眼她,不在意她的讥讽,口出惊人:“怕!又不怕!只要你们不说,我便不怕。”
“我们自然不会嚼舌。只是你……”上官可卿两眸微张好奇地盯着路尘的眸子。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是吧?”路尘打断她,却不看她,炯炯地看着昏睡的郑然,自问自答道:“他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