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可卿被路尘的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望向阿格妮娅。阿格妮娅和她不约而同面面相觑,都被惊住了。
不太明亮的炭火映照下,两个女人宛如木偶,背影映在辇车壁上,像一张剪影。
路尘收敛笑容,从身侧捡起几块木炭扔到炭盆里。新旧木炭相燃升起丝丝青烟,钻入鼻孔,微微有些呛人。路尘轻轻掀开一角车帘,一股冷风钻进来,辇车里顿然清爽。
“我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你说阿然决定你的生死,可他怕是都没见过你吧?”
上官可卿边说着,边为郑然重新掖好狼皮大氅,使他免受寒风侵袭,做好这些,便轻挪腰肢挨上郑然,一只手自然的拢住他的下巴和脸颊,十分亲昵地来回摩挲。她说话的语气很淡,不可置信地看着路尘。
路尘从软靴里抽出一柄短剑拨弄炭盆里的火,缓缓说道:“他醒来就会见到我,以后慢慢会了解我。”
上官可卿噗嗤笑了,却不由搂紧了郑然:“你真有趣儿!可为什么是阿然?你不会像我一样对他一眼钟情?”
路尘又添了几块炭,用鄙夷的语气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穆家的女人,这是我的宿命。”
路尘惊诧反问道:“你是穆家的?你姓穆?可你……”
说到这,见我路尘目光有些黯淡下来,她便不再说了,半句话鲠在喉里。
路尘尴尬的笑笑:“你想说我只是个女侍,是吗?”
上官可卿颌首默认。
路尘又接着道:“我生下来就是穆家的包奴。我阿妈阿爸也是包奴,可我是穆天爷爷的孙女。”说到这,她有些动情,“如果穆天爷爷在,我也会姓穆。”
路尘的话彻底惊住了上官可卿和阿格妮娅,两人再次面面相觑,阿格妮娅摘下面纱,绝世美颜上两只眸子睁的溜圆盯着路尘。
路尘看着她,不由赞叹道:“你真漂亮!女人见了也喜欢。怕是只有宗主能媲美。”
“你能不能说清楚?我们越来越糊涂了!对了,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上官可卿打断她,问道。
“路尘。二位姐姐呢?”
“我叫上官可卿,小字柳娘,你呼我小字就行。她是阿雅。既然你称我姐姐,那我问你答。”上官可卿好奇心愈来愈重,打定主意非要问个明白。
路尘点头。
“你刚才说宗主比阿雅都要漂亮?你们宗主是女人?”
“是个很美的女人,也是最可怕的女人。”说这些时,路尘眼里溢满羡慕和惧怕,两汪秋波飘忽不定。
“很美,又很可怕?”
“是的。宗主是第一个继承家主之位的女人,更是七杀拳宗家两千多年历史唯一一个文武修为皆达化境的人,远迈历代宗主。穆天爷爷也不过武功修为略胜,假以时日,宗主的武功修为定会超迈穆天爷爷。”
上官可卿听得胆战心惊,想了想问道:“那穆云裳和她比如何?”
路尘思忖了片刻才道:“门主和宗主比,就好像你和门主比。”
上官可卿听罢,不由搂紧了郑然,脱口而出:“那阿然岂不危险了!他连穆云裳都打不过。”话说出口,才觉不对。郑然既然这么弱,路尘为什么要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另外,她说的活下去的希望是什么意思?正想着再如何发问,路尘抿嘴笑道:“阿然是七杀拳的衣钵传人。即使是宗主也要尊他为主,以后还会还位于他。门主的生死福祸也由他。”
上官若有所悟,道:“哦。那我就放心了。”见阿格妮娅始终一言不发,问道:“阿雅,你怎么不说话?路尘妹妹人好,你不要不理人嘛。”
阿格妮娅动了动身子,舒活下筋骨,开口问路尘:“你怎么就确定阿然就是七杀拳的传人?如果不是呢?”
“对呀!我也奇怪。路尘妹妹,你怎么就确定阿然就是,如若不是呢?”上官可卿恍然大悟似的接口道。
“小时候我见过他。穆天爷爷带他走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他。十年了,他的模样没有大变。我一眼就认出他了。”路尘面颊闪过一抹绯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上官可卿咯咯笑起来,“你还说不是情种?小丫头时就跑去偷偷看情郎。”
路尘苦笑:“他不是我的情郎,他是我摆脱包奴境遇的唯一希望。”
上官可卿掩嘴俏笑,揶揄道:“那你要嫁给他?你有心他也得愿意呀。”
阿格妮娅也笑了,却不做声。
路尘一点不恼,淡淡道:“我只要给他生儿育女就行。七杀拳宗家的女人,除了姊妹血亲,只要他喜欢,都要为他生儿育女。”
上官可卿惊得呆住,沉默片刻,试探着问路尘:“你为什么说你是你穆天爷爷的孙女,那你的生身父亲是谁?”甫出口,顿觉失言,惶急改口道:“你不想告诉姐姐就不说。”
路尘惨笑,神情有些凄然,语气却依旧平静:“阿妈十六岁时被穆慈安看上,做了陪床。可阿妈爱阿爸,阿爸也爱阿妈。在穆家,包奴生老病死都由家主说的算。我们就是蝼蚁,家主高兴,我们就好过,家主不高兴,我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阿妈和阿爸那时年轻,为情所惑,不晓得家法的厉害。俩个人虽不能见面,却惺惺相惜。纸终究包不住火。终于有一天,被阿爸的结衣告发了。穆慈安把阿爸绑来,在他面前折磨阿妈。阿妈阿爸受了三天三夜的折磨。阿妈就是那时候怀上我的。”路尘讲述到这凄惨身世时,表情依旧平静,好像说的是外人的遭遇,但依旧露出她的悲伤,顿了一下。上官可卿和阿格妮娅不约而同问道:“后来呢?”
“后来,”路尘接着讲述,“阿爸被锁在马棚里,穆慈安每日都要阿爸看着他折磨阿妈。三个月后,阿妈怀着我就被穆慈安送到军营做了营妓,直到快生下我,才放了阿妈。穆慈安逼着阿爸娶了阿妈,可穆慈安竟然在阿妈和阿爸的新婚夜,伤了阿爸,让他一辈子不能生儿育女,又打断他的手脚,割掉他的舌头,让他只能做乞丐。”说到这,路尘终于不能自已,仰首悲泣,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划过她脖颈上的那道骇人长疤。
阿格妮娅和上官可卿也被她悲惨的身世触动,洒下同情泪水,低声啜泣。上官可卿从怀里掏出丝帕递给路尘擦拭泪水,却被路尘推开,她恢复平静,自问自答:“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叫路尘吗?穆慈安见阿妈生了女儿,说我就是路边的尘土,任由人踩踏,只配和阿妈一样做贱女人。”
“那你和阿爸阿妈怎么活下来的?”上官可卿小心翼翼地问道,她生怕再次刺痛路尘这可怜的姑娘。
“阿妈为了养活我和阿爸拼命劳作,却只能勉强活着。后来,阿爸伤好一些,就出去讨饭。阿爸每日爬遍街巷,讨来的饭先给我吃,我吃饱了阿妈吃,阿妈吃了,他才肯吃。”
上官可卿和阿格妮娅泪水涟涟静静出神听路尘讲述她的身世。
“可穆慈安依旧不肯放过我们。我刚会叫阿妈阿爸,他就要把阿妈送到营妓。幸亏穆天爷爷回来,我和阿妈阿爸才活下来。”
“那日,阿妈被穆慈安遣人送去营妓途中遇到了回来的穆天爷爷。阿妈拼命挣脱绳索拦住穆天爷爷,跪下喊爷爷救救他的孙女。到那时,穆天爷爷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