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丞相嫁女,百官来贺,绕是流水宴席摆了一轮又一轮,阖府上下热闹欢庆无比,此时的棠梓却是看不到了,因为她已随着送亲的轿子走在了去越国的官路上。
“小姐,已出了城门了,可以换乘马车了。”棠梓坐在一晃一晃的轿子里叫苦连天,虽是八抬大轿可仍是晃得她浑身要散架了似的,终于等到轿子稳稳放下,才听到佩环出声唤她。
今天她出嫁是用八抬大轿绕城三圈顺着官路走出城门的,如今虽是刚出城门,但是越国遥远,轿子难行,轿夫体力又跟不上,只得换成马车。
“好,我这就出去。”坐着轿子颠簸了一路,哪怕是现在轿子放下了,也要停歇一会儿再出去,不然她这双腿肯定会直打颤。
“小姐慢点。”棠梓的目光顺着盖头往下,仔细地看着路,正要挪开脚步,佩环就掀起了轿帘,一手来搀扶她。
棠梓将手搭在佩环的胳膊上,踏过横木轿梁,在佩环的带路下走到宽大的马车前。
隔着红绸布盖头依然能感觉到外头强烈的光亮,是个好天气呢,因着路途遥远,哪怕现在打扮的光彩动人,路上停歇住店,重新梳洗,再好的行头都是要换掉的,棠梓便一手捏着盖头低垂的一角流苏,将盖头掀掉。
微眯着眼角,等适应了明晃晃的阳光,棠梓转身看了看皇城的方向,本来远嫁女是不办出阁宴的,就为着欠下这一宴,盼远嫁女儿此去幸福喜乐,归来平安美满,但皇上下昭,为表对两国亲事的重视,特令丞相府中办宴。
如今府中正忙碌着,她也不愿家人们来送,哭哭啼啼的场景不太适合她,不如让她一个人安安稳稳地远走。
看了看手中的红盖头,一边裁剪的不甚整齐,是出闺门是盖在她和二哥头上的那个盖头,老人言龙凤胎是上辈子感情极好的两个人,所以这辈子才在一胎里出生。
为了斩断上辈子的情缘,只得将长长的红绸布盖头盖在两人头上,出闺门时再拿系着红花的剪刀剪短,如此便了去前缘,再无牵挂,安稳出嫁。
棠梓笑了笑,环顾了下四周,有两队队伍是皇上特意派来的送亲人员,还有一队,看着装打扮,应该不是齐国的人士。
佩环看她皱着眉头,低声说道:“说是越国端阳王府派来的,老爷也准许了。”
“嗯。”棠梓点了点头,既然是爹爹也同意的,自然就不用她再担心了,刚抬脚踩上板凳,就感到那一队人马中似乎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本来没有在意,但那目光好似久久没有移走,棠梓不耐烦地转头寻人,可一转头却见那队人各忙各的,不见丝毫异样。
“小姐可注意脚下。”佩环见小姐一脚刚踏上板凳,还没站稳就四处张望着,忙出声提醒道。
棠梓没寻到人,又听佩环提醒,只得提起厚厚的裙摆,慢慢上了马车,进了车厢里。
见棠梓进了车厢,端阳王府的人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夫人还挺警觉的,差点就被发现了啊。”一身劲装的逐星拍着胸口低呼道。
“那是夫人,谁让你一直盯着看的。”同样劲装的逐月冷漠出声道。
“都说了,不要小看女人的第六感,看吧,差点被发现了吧。”逐梦抱着胸嗤笑道。
“都说女人最懂女人,逐梦你肯定是最为了解的啊,”逐星见逐梦眼光渐冷,背后一凉,急忙转移话题“不过没见到逐日啊,他去哪儿了?”
“主子昨晚先行回府了,逐日也跟着回去了。”逐月语气平淡地回道。
“啊,这么早,我怎么都没发现?”逐星疑惑地问道。
“就你这脑子,就是早走半月你怕是都发现不了,全队人马都知道,就你不知道。”逐梦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好了,要启程了,都跟上,要警惕点,现在不及还在城里时,要时时刻刻保护好夫人。”逐月翻身上马对着众人道。
“是。”洪亮的回答齐齐响起。
看着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前方,逐星驱着马偏着头对和他并排骑着马的逐月道:“不过夫人长得也挺好看的啊,你看她那撩盖头的动作,简直了,潇洒极了,美极了啊。”
“慎言。”逐月出声低斥道,打马上前,不欲理会逐星,好不好看他还能不知道吗,毕竟和主子爬过几次墙头,哪里是用好看形容的,简直是惊为天人。
“唉,你看这人,哎,逐梦你看到没,夫人那姿容当真是配得上主子。”逐星看逐月不理他,又驱马到逐梦身边继续说道。
“活着不好吗?”逐梦冷笑着瞥了他一眼,也打马上前离他远点,好不好看她是没看到,但是只要主子喜欢的,好看能如何,不好看又能如何。
“唉,你们这些人,这么远的路呢,不说说话,该是多无聊啊。”逐星看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愿意理他,还没察觉到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委屈地冲着他们道。
棠梓刚在佩环的帮助下卸下重重的头饰,后面的呼喊声她倒是听到了,只是可能是距离较远,内容是何听得不甚真切。
马车车窗外传来叩击声,棠梓掀开车窗,见一陌生黑色劲装的男子的男子骑着马车跟在马车旁,右手递过来一个木匣子。
“属下逐月,这是王爷让属下转交给王妃的,说是行程无聊,用以打发时间的。”男子恭敬道。
“嗯,麻烦你了。”棠梓看了他一眼,笑着接过匣子。
“属下不敢,但凭王妃差遣。”逐月微低首道。
等到车窗合上,逐月驱慢了身下的马匹,跟在了队伍后边。
“王爷给王妃的是什么东西啊,怎么不提前放上马车,还让你给送过去?”逐星上来好奇地问道,虽然距离离得远,但是耐不住他们皆是习武之人,耳力非凡。
“不提前放上去是因为马车要经过层层检查,未免有心人放上去危险尖锐物品,让逐月亲自送过去既能让王妃知道这东西是王爷送的,又能让王妃知道王爷对她的在意,”逐月对着逐星解释道,“不过是什么东西,你管的着吗,好奇害死猫知不知道?”
逐月本来也不懂王爷为何让代传东西,现在听逐梦一解释,倒也是知道了个明白,王爷果真是心理深沉啊,又转了个头看向逐星,好奇害死猫,这句话倒是不错。
“不是,我说,你们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逐星不死心地问道。
“不好奇。”
“闭嘴。”
“嗷,可是,我还是好好奇啊。”
逐月与逐梦无一人理会他,一行人浩浩汤汤,安心赶路。
“小姐可打开来看,里面放的是什么?”佩环出声问道。
“好。”是端阳王的属下,那刚才那一队人马应该也都是端阳王派来的吧。
“是话本,这端阳王怎么知晓小姐喜欢看话本,这下好了,也不担心赶路无聊了。”佩环看着匣子里摆放的话本笑着说道。
“嗯,是个贴心人,”棠梓看了看高兴的佩环继续说道“和你一样是个贴心人。”
“奴婢应该的。”自打佩丝决定不跟着小姐来越国后,小姐的一应物什都要自己准备,虽是辛苦但心里也没什么怨言。
只是佩丝,自从那日后,便不见了踪影,门房小厮递话说佩丝自己说自有去处,不让她操心,她这妹妹,幼时逢灾,与她走散,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寻到。
若非她与小姐外出采买时,遇到人伢子拉人往青楼里赶,认出了她脖子上戴的挂坠,方恳求小姐出手帮忙,小姐心善,留下了她,她们又怎能相遇。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姐妹再相见却没有如幼时般的亲密体贴,佩丝又不喜与她亲近,两人之间自有隔阂,倒让她觉得佩丝不是自己亲妹妹般。
怎么会呢,爹给娘亲的挂坠不会是错的,佩丝就是妹妹,但主子就是主子,主子的恩情她不能忘,要她做得向佩丝一样绝情,她是万万做不来的。
车窗外再次传来叩击声打断了棠梓正在翻书的动作也打乱了佩环的思索。
“王妃,还有二十里地才有打尖休息的地方,王妃若有不方便的地方,只管出声叫属下,属下逐梦。”逐梦在车窗外回道。
“好,有事我会吩咐你的。”棠梓停下手中动作,朝着车窗外回道。
路程遥远,又是在赶路中,难免会有不方便的地方,若是都是男人,倒真是有点难为情,可有女侍卫呢,就方便了很多,这端阳王倒真是体贴。
马车外,阳光明媚正好,马车内,棠梓心生欢喜,乐意融融。
低沉的马车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还有身后不知谁座下马匹的嘶鸣声悠扬地在官路上响起,放在小茶几上的木匣子,冒着热气的茶水,抱在怀里的话本,对着自己将要去往的地方,棠梓却没来由地抱着满心的欣喜与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