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桓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倜傥坐下,伸展两条长腿,闲闲地看卷子,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圈阴影,陆云歌内心核裂变般升级炸裂着,顶级的阳光校草啊!
江楚桓的家在一个绿化很好的老小区内,下车后,江楚桓径直走到后备厢提了陆云歌的箱子往楼上去,陆云歌跟着他爬楼,感应灯一层层亮起。江楚桓打开三楼右侧的房门,她跟着他进屋。江楚桓开灯,找出两双拖鞋换上,在厨房洗完手后,提着她的箱子进了卧室。
陆云歌跟着他换鞋,洗手,在客厅看了一圈。
“你,平时住这儿?”
“是的。”
“每天都住这儿?”
“出差就不在家。”
“你这房子,”陆云歌东张西望看了一阵儿,“也太整洁了!”
客厅没有一件乱摆的东西,厨房的灶台明亮如新,屋里整洁得不像日常生活的地方,倒像个摆拍的样板房。
陆云歌跟着江楚桓进了卧室,一眼瞥见床上的被子,惊愣地指着被子问:“这是你的被子?”
一床四四方方跟豆腐块一样的被子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尾。
“是的。”
“被子可以叠成这样啊?”陆云歌蹲下身近距离观察床尾的被子,标准九十度棱角,折在里面的被子长度一致得像拿笔尺量过。
陆云歌惊叹地问:“你是处女座?”
陆云歌感叹的间隙,江楚桓已把枕头被子抱到椅子上,迅速换下床单,从衣柜拿出一套新的床具换好,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人赏心悦目。
陆云歌见他没答,不甘心地又问:“你是处女座吧?”
江楚桓抱起之前的枕头被子看了她一眼:“少见多怪,照你的说法,我们学校毕业的都是处女座。”
他抱着枕头被子走向隔壁,陆云歌跟着他过去,隔壁是书房,依旧十分整洁,书桌上干干净净,书架上的书一本一本码得整整齐齐。
江楚桓在书房的小床上利索地铺床,陆云歌从来没想过男人做家务可以帅成这个样子,好奇地问道:“你们学校毕业的都有这样的技能?”
“整理内务是最基本要求。”
“是什么学校?”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陆云歌被威武的校名瞬间圈粉,脑海里浮现出一系列国之重器、铁血风采、人民卫士、罪犯克星的词条。
陆云歌深深地“哦”了一声,又问:“你在里面学什么专业?”
“研究生学的侦查。”
陆云歌又深深地“哦”了一声。
难怪江楚桓能一进屋就看出她在门口待了一晚,一进洗手间就能准确找出她的洗脸毛巾,侦查专业的啊!
江楚桓长得帅不说,上这么牛的学校,学这么酷的专业,陆云歌心中充满了景仰,又问:“你今年多大啊?”
江楚桓已经铺好了床,从五屉柜取出毛巾,牙刷递到她手上:“同学,你查户口啊?问题太多,改日再答,洗洗睡吧。”
她才注意到江楚桓眼里布满血丝,浅清蓝衬衫有些起皱,她突然意识到江楚桓在外办案几日,又连夜赶回一定很累,赶紧一边往房门外退一边说:“好的,我去洗了!”
陆云歌漱了口,洗了脸,花了不到五分钟,走回书房换江楚桓去洗却发现他已经靠着枕头睡着了。
江楚桓眉头微微蹙着,睫毛长长的,闭着眼的样子多了几分温柔,偷偷看看,还,蛮可爱的。
她犹豫要不要叫醒他,站在旁边偷偷摸摸看了一分钟,最后把被子给他盖好,轻手轻脚地出了书房。
这一觉陆云歌睡得很沉,从爸爸出事到现在,头一回睡得安稳,也不知是因为床单被子有干净的太阳气味还是因为住在警官家里,她惶恐不安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醒的时候外面响起一阵叮叮当当,香气从门缝飘进来,她穿好衣服出门,看到已经换好衣服,收拾妥当的江楚桓在煎鸡蛋。
看到她走出门,他声音淡淡的:“醒了?洗漱完过来吃饭。”
陆云歌小声“哎”了一声,跑去洗漱,想到这么一个大帅哥在给她做早饭,心情不免有些激动。她保持着激动的心情坐到桌前,看到桌上摆着面包,牛奶还有煎蛋,她咬了下面包,喝了口牛奶,最后夹起了煎蛋,拿到碗里一瞧,心里“咯噔”了一下,煎蛋有半面全煳了。
煳了也许也好吃呢,陆云歌想着咬了一口,忍住了没吐出来,太咸了。
她偷眼看江楚桓,他吃得挺好,一口一口的,都要吃完了。
陆云歌心里流着泪,坚持着把煎蛋吃完,在要被齁死前灌下一大杯牛奶。
“走吧。”吃完早餐,他起身招呼她。
陆云歌把卧室的箱子拖出来放到门边。
江楚桓看了眼她的箱子,她自觉地解释:“我今天去学校跟班主任申请住校。”
江楚桓手搭在大腿上弯下腰,俯身正对了她的眼睛温和道:“学校住不惯就回来,这儿有地方住,当自己家一样。”
她突然就很想哭,手指攒在箱子提手上,低下头。
忍了又忍,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对自己说,陆云歌,你唯一的父亲已死去,信任的亲人背弃你,现在有人肯对你说这样的话,他真是非常好的人,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
她抬起头,换上一个淡淡的笑容:“嗯,我自己可以的。”
江楚桓在学校门口放下陆云歌,她拖着箱子去到老师办公室。班主任胡老师正在批改作业,看到她进来,腾地站起身,陆云歌走过去,发现办公室的老师都在直接或间接地看她。
“家里事,办完了吧?”胡老师斟酌着语句,走上前帮她拖箱子。
所有人都看着她,他们好像全知道了。
迎着老师们的目光,陆云歌从头不自然到脚,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儿,低着头,声音讷讷的,像只蚊子:“办完了。胡老师,我可以申请住校吗?”
胡老师一脸同情地看着她:“可以,我来帮你办,你身体还好吗?”
陆云歌点点头:“还好,谢谢胡老师。”
胡老师看着她,轻轻摸着她的头:“都会好起来的。”
陆云歌抬了头,看着胡老师,眼泪簌簌地掉下来。胡老师抽出桌上的纸巾替她擦眼泪,抽了七八张纸巾,眼泪才止住。
来学校的路上,陆云歌反复告诫自己要坚强,可心上的伤口想要愈合并不容易,痊愈之前,稍加触碰,就是一阵漫长又牵扯不断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要哭。
胡老师带着陆云歌办完住宿手续,又陪她去寝室收拾好床铺,临近十点才弄好,下一节是语文课,胡老师领着她一起去了教室。
一进教室,迎来四面八方齐刷刷的注目礼,她拿着书本垂眼走向座位,同桌女生见她过来,赶紧把桌子往外搬了搬,原本靠在一起的两张桌子中间隔出了一道楚河汉界,陆云歌装作没看见,坐下听课。
这一天的课稀里糊涂都不知怎么上下来的,她像一只珍稀动物,承受着各种各样的目光,其他班的学生还组团来窗外参观,上个洗手间一路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晚上同寝室的女生回来,打了个照面,看到她很是吃惊,一声不吭地住了一晚,隔天就搬了出去。
同桌女生的桌子搬得越来越远,时时戴着一副口罩,用来隔绝臆想中会传播的病毒。陆云歌遥看一臂外的小眼同桌,两道细细的缝隙上横一对鲜艳浓烈的眉毛,眉端终日绞扭在一处,说不出的苦大仇深。小眼同桌把桌子拖得太开,挡了一大半正常通道,她们所处的是条要道,饮水机在她们后方,通道一挡惹得怨声载道。
小眼同桌在挡道的埋怨里发了飙:“叽歪什么,有本事跟我换座位啊。”
埋怨的人只能闭了嘴,绕着路去打水,没人愿意跟陆云歌坐,心底都有些回避嫌弃。
陆云歌伏在桌上休息,听到小眼同桌跟别的女生低声抱怨:“我觉得她好脏,被那么多男的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要跟她坐,也不知会不会被她传染上什么病。”
陆云歌不知道这些谣言是从哪里起的,又如何传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该如何去解释?有善良的同学,抱着同情来安慰她,她努力跟她们解释其中的误解,那些同学也只是半信半疑地继续安慰她。
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同桌隔离她,同学嫌弃她,没人相信她,流言蜚语长了脚似的疯传,离奇的言论不断涌现,援交、性病、艾滋……
更离奇的是,这样的话,都有人信。
夜晚陆云歌独自在寝室看书,手机短信响个不停,全是猥亵下流的询价短信,书摊在桌上,一小时过去,还在那一页,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想好好读书,可这书有点读不下去了。
流言的恶意中伤和同学的孤立排挤,令心上的伤口一寸寸加深,深到她对整个世界产生了厌倦。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
她是一座小小的孤岛,一只茕茕的白兔,偌大世上,孑然一身,没有指望,没有依靠,只有痛苦和孤独。
振作起来好好学习是她先前一厢情愿的美好想象,现实是,自父亲死的那一天起,她就待在无边的噩梦里,再也醒不过来。
陆云歌的学习状态持续低迷,无力感深深地侵袭着她。期间有一次年级统考,两周后统考成绩出来,她考得前所未有的糟,原本中游的成绩掉到倒数第五。
拿着排名表,陆云歌感到绝望而茫然,她之前一直憧憬读一所好大学,中游的成绩努努力,高考发挥得好还是有希望读个一本的,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能有大学读就不错了。
她对着排名表感到非常灰心。
班主任胡老师站在讲台通知明天家长会的时间,瞧到陆云歌颓然的样子,挂心地多看了她几眼,放学后本想找陆云歌单独聊聊,一个没留神她就不见了。
胡老师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收拾时想到什么,翻出陆云歌申请住校时填写的信息表,紧急联系人上留了个名字,胡老师对着号码拨了过去:“喂,您好,请问是陆云歌的哥哥吗?我是一中306班的班主任胡红燕……”
江楚桓接到电话时市局正在开会讨论案情,知道是陆云歌老师打过来的有一点意外,他走出会议室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胡老师在电话里解释在紧急联系人上看到他的联系方式,知道他是陆云歌的哥哥,陆云歌这次月考成绩很不理想,希望明天家长会后能跟他单独谈下陆云歌的情况。
江楚桓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陆云歌除了填他,没人可写。
他一口应了下来。
回到会议室龙局正听完前面的案子,见江楚桓进来便让他做乔四案件的分析。
江楚桓拿起记号笔走到宽大的白板前,在乔四的照片上圈了一圈道:“乔四,临水势力最庞大的黑社会老大,经营多家娱乐场所,放高利贷组织卖淫,同时进行毒品交易。”
他侧身在陆百川的照片上圈道:“陆百川是我方安插在乔四身边的线人,几周前被乔四察觉出身份,被灭口。”
江楚桓在最后一张照片上重重画上两个圈,照片上是一个二十来岁,容貌猥琐的男人。
“他叫李福原,也是我方安插在乔四身边的线人,陆百川被杀时李福原曾向我通报情况,警方赶到现场时,陆百川已不幸遇难,李福原不知所终,据乔四那边传出的消息,乔四还没有找到李福原,所以他目前应该还活着,只是藏匿了起来。陆百川被杀前李福原给我的电话里语气比较奇怪,似乎知道了什么。我怀疑李福原已掌握了一些关键信息,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让他觉得恐惧,于是,他选择消失。”
江楚桓又回身在照片下画了两道线,看着照片上的李福原道:“因此目前最关键的,就是找到李福原。”
龙局听着点点头。
江楚桓在白板上以李福原为中心往四周标了几个箭头,继续道:“根据对李福原关系网的排查,初步锁定安福、宜市、利川这三个地方是他较有可能藏匿的区域,这几周我已分别去跟当地市局请求协调帮忙,他们都同意派人蹲守,一旦李福原露面,我们可实施抓捕。”
龙局笑道:“北京禁毒总队有所求,这个忙他们当然要帮,你上司方大队长那可都亲自打电话了。”
在座的都笑了起来,北京市公安局禁毒总队侦查大队,从组建到现今战绩辉煌,从侦查员到大队长,平均年龄三十多岁,对事业执着,对工作认真,是缉毒战线上的一把尖刀,公安战线上听到他们的名头,都会在心里比个大拇指。半年前,北京禁毒总队在缉毒抓捕中逮到了一个云南毒贩,毒贩为自保,供出几名有过往来的大毒贩,乔四是其中之一。
禁毒总队派江楚桓到临水协同市局办理乔四案件,在线人陆百川的协助下,收集证据进展得很顺利。直到两周前,陆百川激动万分地告诉江楚桓,他将拿到一份极为重要的证据。江楚桓让陆百川先等上方指示,不料陆百川私自行动,被乔四察觉,惹来杀身之祸。眼下陆百川已死,报信的李福原潜逃,证据不知所终,案件一时陷入僵局。
龙局冲江楚桓道:“该做的都做了,后面咱们就等消息了,来临水办案这段时间你工作表现很出色,稍事休息下,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龙局望着白板上李福原的照片:“就等他露面了。”
陆云歌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身边来往着找座位的家长,家长们陆续落座,陆云歌一个高中生就显得很扎眼。
前排的阿姨转过身同她聊天:“你是媛媛的同学吧,我是她妈妈,以后多帮助我们家媛媛啊,都是前后座。”
“嗯。”陆云歌点点头。
“你家大人怎么没来?”媛媛妈好奇地问。
“他们有事,来不了。”陆云歌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我来晚了。”低音炮在身侧炸响。
陆云歌先瞥见一双大长腿,慢慢抬起头,穿黑色皮夹克的江楚桓微笑着立在她面前。
“你,你怎么在这儿?”陆云歌结结巴巴地问。
“来开家长会,我不是你哥哥嘛。”江楚桓冲她挑了下眉毛,吩咐道,“起来让位。”
胡老师刚帮一个家长找好位置,遥遥看到陆云歌身边挺拔站立着一个黑皮衣高个子背影,绕过一个个家长,走过来问道:“请问是陆云歌的哥哥江楚桓吗?欢迎你来参加这次的家长会。”
江楚桓回头微笑:“胡老师好。”
胡老师看到江楚桓的笑容先是一愣,随后眸光大盛地殷切笑道:“您先坐下吧,家长会马上就开始了,云歌在外面等吧。”
胡老师对陆云歌一向挺好,不过称她云歌倒是第一次。
陆云歌看了江楚桓一眼,他已大摇大摆地端坐在课桌后,她只能木讷地走出教室,刚走到门口就被班上的女生围住。
“陆云歌,那个穿黑皮衣的是你哥啊?”
“你有个这么帅的哥哥怎么没听你提过啊?”
“你哥是干吗的?气质好像明星哦。”
……
冻了几周的气氛瞬间破冰,女生们对她很热情,挽住她胳膊,挂在窗边羞涩地往里瞧,叽叽喳喳地向她打探江楚桓的信息。
她知道江楚桓长得好看,但没想到他这么招女生喜欢,把她的班主任和女同学全收了。
教导主任经过,将围在窗边的女生们轰走。她离开窗户时看到江楚桓正在翻看老师发下的排名表,英俊面容上的眉头慢慢皱起,她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脸,她那丢人的分数!
家长会开完后,胡老师跟江楚桓单独聊了很久,陆云歌在办公室外徘徊到天都黑了,一颗心七上八下了几十回,终于听到他们走出办公室的脚步声。
江楚桓手上拿着一沓纸,站在门口问:“不用送您吗?开车挺方便的。”
胡老师颇有憾色:“老公说他在来的路上,多谢了。”
江楚桓点点头:“好,那先告辞了。”
他走到神情紧张的陆云歌面前,轻轻提了她的后衣领:“拿几件要穿的衣服,跟我回家。”
胡老师在她身后大声喊道:“云歌,要听哥哥的话,加油啊!”
这个时间,学校已没什么人,几盏昏黄的路灯聊胜于无地亮着,勉强照亮两米内的空间,向地面投射出一堆枝叶斑驳的光影,光线暗淡的长长甬道,一阵寒风吹过,陆云歌不禁缩了缩脖子,提着她后颈衣领的手伸展开,隔着衣服,能感受到手心传递来的温度,依稀是一只大大的修长的手。
“江警官,我在学校住得挺好的。”陆云歌嗫嚅。
“你可以在学校住,但每天要去我那儿报到。”江楚桓语气很淡,口吻却是不由分说。
“为什么?”
“我和胡老师一致认为,得有人管着你。”
“我自己能行。”
江楚桓停下脚步,站在路灯下看着她:“陆云歌,我还可以信你吗?”
路灯下江楚桓的眸子闪着琥珀色的光芒,他说话的语气很平稳,说出的话却像打了她一个耳光般让她难受。
“你父亲是我的线人,他因为我们的工作付出了生命,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你父亲管着你,直到你真正长大成熟。”
陆云歌的眼睛开始湿润,她多希望自己能不受外界环境影响,进入最佳的学习状态,一举考个好大学,来告慰陆百川的在天之灵。
但她的能力配不上她的野心。
她学不进去,心思繁杂,一团乱麻,除了感到痛苦与孤独,一天比一天更加厌世。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好。
“走吧。”他隔着衣服轻拍了下她后颈。
她一声不吭地往寝室方向走,转弯处光线昏暗,她被一块翻起的地砖绊了下险些摔倒,江楚桓手疾眼快地拎住她后衣领给扽了回来。
他轻轻的笑声响起:“我说什么来着,得有人管着你,一刻不看着都不行。”
陆云歌收了几件衣服拿了两本书跟江楚桓回了家,江楚桓在书桌上把带回来的那沓纸展开,是她这学期历次的考试卷子。
江楚桓拿了个软抄本,随手拈起支钢笔,一张张地翻看试卷,落笔在本上写下一行行字迹,陆云歌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江楚桓的手上,很有气质的手,手部皮肤白皙如玉,手指修长不粗不细,隔着衣服放在她后颈上感觉温暖,摔倒时扽她的那一下又很有力。
江楚桓一张张翻着试卷,写得很快,陆云歌的视线又移到他写的字迹上,是劲拔潇洒的行楷方形字。
陆云歌盯着江楚桓的字:“你字写得真好。”
江楚桓笔下不停:“小时候练过一段时间毛笔。”
陆云歌“哦”了一声,无所事事地坐着,一会儿看看江楚桓的手,一会儿瞧瞧他的字,全身心投入到审美上,直到江楚桓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惊得她一哆嗦,方才回了魂。
江楚桓放下笔,带着好笑的眼光问她:“看够了没?分析试卷了。”
陆云歌咽了咽唾沫,红着脸点点头。
江楚桓把陆云歌历次的考卷做了一个统计分析,他把软抄本上做的表格放到她面前。
“你数学很差,从来没有及格过,英语一般,平均分在105,语文不错,基本都在120分以上,文综不稳定,遇到熟悉的题目会考得好点。”
“一中文科班一本上线基本是在班级二十五名之前,你正常水平三十五名,有一段差距。这次月考我相信是因为特殊情况影响了你的发挥,只要把状态调整好,读二本没问题。”
陆云歌听他讲着,垂着脸,攥紧拳,小鸡啄米般点头。
江楚桓察言观色,觉得她同自己抓的犯人一样,对话时一副认罪的嘴脸,心中不解地问:“我又没批评你,紧张什么?平常该怎样怎样,不要怕。”
陆云歌结结巴巴道:“可能,可能是衣服的原因,你穿警服像在审讯,穿黑皮衣又太有杀气。”
江楚桓没说话,站起身出了书房,再过来时,换了身淡灰套头衫。
“行不行?”他遥遥站在门口问。
“嗯!”陆云歌重重点头。穿着淡灰套头衫的江楚桓远看像个朴素的学长,她深呼吸几口气,内心趋于平复。
江楚桓离开门口走过来,她内心平复了没几秒,随着两人间距离的拉近,她看清了他的样子,内心瞬间炸裂,天啊!套头衫怎么可以穿得这么好看!
江楚桓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倜傥坐下,伸展两条长腿,闲闲地看卷子,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圈阴影,陆云歌内心核裂变般升级炸裂着,顶级的阳光校草啊!
压根不是衣服的原因,是江楚桓本人的原因,她被帅出一脸血,心跳加速,呼吸不畅,紧张拘谨是无法控制的自然反应,要想恢复常态,看不到他的脸才行。
但她总不能让他把脸蒙起来吧。
罢了,还是慢慢适应吧。
陆云歌无可奈何地捧着升温的脸,艰难地移开目光。
“大学想学什么专业?”江楚桓单手横插在连帽衫口袋问。
“没想过,现在只想能不能考上一本。”
“有没有比较喜欢做的事?”
“我,”陆云歌想了想,“我喜欢写东西。”
江楚桓听了,挑了下眉头,把陆云歌的语文卷子翻出来,一篇篇地看作文。
他认真看了一遍:“文章写得不错。”
“还好吧,”陆云歌不好意思地晃了下脑袋,“我就这点本事了。”
“胡老师喜欢你,也跟你作文写得好有关吧。”
“嗯,胡老师说我写的东西有灵气,通常拿我的作文当范文。不过,考试作文限制还是很多,周记我交的都是小说,胡老师更喜欢看,还留言催文呢。”
“给我看看。”
“呃,我写得比较重口味呢,你要看?”陆云歌不好意思地犹犹豫豫。
“你写的什么?”
“世间八大畸恋。”
“要看。”他不由分说地在她面前摊开一只手。
陆云歌把带回来的周记本拿过来,摆在他手上。
江楚桓一言不发地看完周记,合上本子,闭目抬手按着太阳穴问她:“你多大?”
“6月底满十八,怎么了?”她被这问题问得摸不着头脑。
江楚桓把周记本卷成一个圈,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记:“一篇写自恋,一篇写同性恋,写了篇异性恋还是师生恋,你还未成年这小脑袋瓜一天到晚想什么呀?”
陆云歌往后缩着头辩解:“我马上就成年了,我写的本来就是世间八大畸恋啊,要在文中描写这些情感啊。”
江楚桓把周记本放在桌上,靠着椅背:“看你写的就知道你没谈过恋爱,异性恋是模仿《洛丽塔》在写,学了个壳子。但自恋那篇情真意切,主角爱上镜中的自己,最终自杀,你本身也比较自恋吧?这部分描写得很传神。”
陆云歌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胡老师也很喜欢自恋那篇呢,她跟我说,她都看哭了。”
江楚桓淡淡笑了:“你们胡老师,也是个三观不正的,不过,”他顿了一下,“文笔和故事都不错。”
陆云歌突然就开心了起来:“我喜欢写故事,对好的电影、电视剧的台词听一遍就记住了,有同学漏看了哪集就来问我,我可以把剧情和台词大致讲出来。”
江楚桓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她,怀疑地问:“你在学校有学习吗?不是写世间八大畸恋就是背电视剧。”
陆云歌心虚得声音降了八度,像安慰江楚桓又像自我安慰:“有学的,有学的。”
江楚桓看看表:“不早了,洗一洗睡吧,明天再聊。”
陆云歌想起上次江楚桓等她洗完时已经困得睡着,赶紧说:“你先洗吧,我整理下试卷。”
江楚桓走了,陆云歌独自整理试卷,手下不停心中微动,一粒种子在心间破土发芽,绽放出一朵喜悦的花,花很小,喜悦也淡。
她一张张收着试卷,伴着窗外清冷的夜,悄悄咀嚼心口处细微的感觉。今天早上她还孤零零地坐在教室孤单绝望地等着开家长会,晚上就被江楚桓领回家来教导。
原来,世上能有个人来管着你,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