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梭抬起头,用祈求的目光望着他:“哥哥,我们回赤青山吧,还像从前一样。”
负在背后的双手紧得迫去了血色,云梭永远也不知道,他此刻有多想不管不顾地带他回赤青山!
随迹回头面对着凄凉的夕照,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痛苦,声音冷淡:“你以为还能像从前一样么?你走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云梭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哥哥真的不要他了?!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你要我去哪儿?!哥哥,我不走!”他勉强站起身来,跑过去想拉他衣袖,却被他突然回身掐住了喉咙!
云梭喉间剧痛,只用一双水汽缭绕的眼睛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是北夷的梭云世子,我是朝澜的卑微暗人,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随迹瞧准了红松柱子的方向,狠狠甩开他,决然转身,留给他一个冷决的背影。
云梭后背撞在柱子上,忍不住几声咳嗽,喉间竟带了一丝腥甜!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凄凉而自嘲地笑笑,原来是自己痴心妄想!他一个亡了国的世子,原就不配拥有亲情!
原来他们自始至终,都不在同一条路上!
“你是要我亲自送你走么?”
“不用,哥哥不想见到云梭,云梭走便是了,”他声音掩盖不住虚弱,蹒跚地朝着大门走了两步,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还请哥哥保重身体……按时吃饭。”
夕照下的人整个身子都跟着一颤!
随迹将牙关咬得死紧,他这样待他,他最担心的竟然还是自己!他记挂着自己厨艺不好,生怕他不在身边的时候自己会受委屈!
北夷的天空飘洒起洁白纯净的雪,寒风为伴,千里苍茫。
残破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从中走出一个憔悴不堪,疲倦之极的白衣少年。
十指上的疼痛叫嚣着,一阵强过一阵地直往脑子里钻,云梭赤足踩在洁白的雪面上,冰冷的寒意却没能令嗡嗡作响的头脑清醒一分。
才哈部落将领见到他出来,立即单膝跪地,抱拳道:“才哈部落恭迎梭云世子回归北夷!”
云梭昏昏沉沉地抬头,看到面前乌泱泱跪下去的一片士兵,自嘲地冷笑,梭云世子?他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他的父亲和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他不是北夷世子,哥哥是不是就不会讨厌自己、不要自己?
云梭的目光由迷离涣散集中到眼前的风景上,下雪了!北夷的雪景曾经是他心头最美的风景,他想抬手接一片雪花,却再也指挥不动自己是双手,最终无奈地放弃。
“走吧,走吧。”他就这样赤着脚踩在冰雪上行走,嘴里喃喃着,不知是说给才哈将领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世子,您的鞋子……”才哈将领紧随其后,一句话尚未说完,白衣少年便失了气力,倒在冰雪中!
“世子!”一群士兵赶忙围了上来,将他们的世子背走送医。
医庐里,随迹透过门窗,看着少年倒下,看着那抹白影在视线中逐渐远去,胸口闷痛难当,用手遮着嘴巴一声清咳,翻手看时,竟是一滩猩红的血迹……
梭云世子被迎回才哈部落后便一直高烧不退,才哈部首领广招北夷名医,却无一人处理得了他十指上的伤!
高大威猛的才哈首领踹跑了所有大夫和巫师,急得原地直转圈儿!直到那位享誉天隋的朝澜医师背着药箱不紧不慢地跨进门来。
说实话,韩长风是不想来管这闲事的,在他的规矩里有一条不知自爱者不救的。这俩人一个因为忧思过甚,生生吐了血,另一个旧伤还没好,十指就敢用力!若是换做早几年,他正犯倔脾气的年纪,是绝对不会再管这两个瞎折腾的人的!
侠盗拉着随迹去办自己的事情,他原打算救了云梭便回,却没料到才哈部落居然也爆发了瘟疫!云梭的伤交给旁人终究也不甚放心,索性便留下来先救治此处的病患。
高烧的根源是伤口的恶化,只要控制住伤势,退烧醒来便不在话下。只是几次治疗,都可以明显看出少年情绪的低落,韩长风便随口劝两句。
“你肯不吃东西,如何尽快恢复?”韩长风解了纱布帮他换药。
云梭背后靠着软枕,脸色还是苍白憔悴,低声道:“韩神医不必挂心,我只是……没什么胃口。”
“那我便帮你开些健脾养胃的药。”韩长风故意逗他。
一听到还要喝药,清秀的面上立即又多了几分惆怅,他瞧着一脸正经的韩神医,最后冒了一句:“哥哥怎么样?”
韩长风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心里却没忍住笑笑,互相折腾却又互相记挂,这两个人倒是有趣得紧。他不紧不慢道:“他的伤没什么大碍,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十日内双手若再敢用力,我就让你今后再也用不到它们。”
“哥哥受伤了?”云梭却忽略了这句话的重点,立即来了精神,焦急地问,“他如何受伤?谁伤的?伤得怎么样?”
“别激动。”韩长风将他的身子按回去,帮他涂了药重新缠上新纱布,略显头疼道,“他不让我告诉你,你昏迷的那晚他为了救你挨了那群暗人两刀,也嘱咐我千万不要让你知道,是他跪在地上求我前来才哈部落为你医治,我也很为难,这可怎么办?”
“……”云梭噎了噎,韩神医果然是信守承诺的君子!旋即鼻头上泛起一阵酸。
其实之后冷静下来他一直在想,随迹赶他走那日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异常,理由很是牵强,或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许他并非真的讨厌自己?
现下听到韩长风这样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哥哥待他这样好,怎么忍心用那样的话来伤他?!他将自己推离,一定是有什么危险的事不想将自己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