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领命,匆匆要去宣旨。
宁卿卿打破沉默:“慢着。”
“怎么?”慕容泽目光如刀,“自身难保之人,还想为他求情?你们两,可真是郎情妾意啊。”
慕容放聪明机警,若不想被捕,没有人找得到他。
宁卿卿明白,他之所以杀回皇宫,是为自己。
他如此有情有义,自己怎能让他受五马分尸之刑?
“不是求情。”宁卿卿扬眉,“而是交易。”
“交易?”
慕容泽一怔,同时怔住的,还有碧桃。
这个贱人,半截身子入土还敢谈交易,她要答应和亲来换慕容放一命么?
贱人天生狡诈,又或许,还有别的盘算?
“对。”宁卿卿一动不动的盯着神色冷峻的男人。
作为曾经匡扶他安定天下的将领,她很清楚眼下局势。
南越自从几年前大败,一直心有不甘,再加上有“战神”战惊石的加持,兴兵动武不是什么奇事,奇怪的是北昭同时出兵,形成合围之势。北昭地处自然条件艰苦的北方大地,多年以游牧为主,经济文化相对落后,一直也推行休养生息的政策,根本不敢来扰,此次明目张胆的进攻,实在蹊跷。
慕容泽肯定也是想到这点,因此特派密使前往。
不过,北昭王要自己和亲是什么意思?两人可从未见过。
“皇上……”碧桃思忖宁卿卿肯定有算计,委婉提醒,“娘娘小产伤心欲绝,能请您先去探望她么?”
天牢昏暗,宁卿卿的双眼却如最闪耀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辉,闪闪晶亮。
慕容泽猜测她必定有了什么主意,于是摆摆手:
“你先回去,好好照顾初初,朕待会儿即刻赶来。”
眼看碧桃咬牙切齿的离去,宁卿卿不由扬了扬惨白唇角,主动道:“北昭历来奉行和平免战政策,突然出兵,实在奇怪,想必皇上也有所察觉。我想要的交易是,皇上放过小放,并以皇族之名起誓,有生之年不取他性命,也不会让其他人取其性命,同时许他富贵安乐。只要皇上允诺,我答应去北昭和亲,同时……”
“还说你不是为他求情!”
早料到她要保慕容放,此刻亲耳听到,慕容泽心里滚动着一团炽热火焰,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紧缩。
他又在生气。
宁卿卿已经记不起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喜怒无常。
不过,他为何动怒,这已经不重要。
“求情和交易的区别,皇上不懂么?所谓交易,皇上与我,双方平等,而且刚刚我的话还没说完,为了让皇上觉得交易划算,我还有后续计划。见到北昭王之后,我会设法打探清楚他们突然举兵的原因,也会找机会,刺杀北昭王。北昭王一死,北昭便会陷入大乱,再也不足为惧。”
她说得云淡风轻,却又胸有成竹,自有一股挥洒自如的气度。
慕容泽忽然想起从前两人并肩征战的日子,那时,他总想,上天真是厚待啊,把卿卿赐予自己。
“你武功尽失。”他提醒,声音轻如线。
“刺杀有很多方法。”
沉默。
许久之后,心里乱糟糟的慕容泽又开口:
“小放……对你来说,如此重要吗?”
“士为知己者死。”怎么会不重要呢,当自己身陷囹圄,陷入绝地,他是唯一相信自己的人啊。
“你……”
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慕容泽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郁闷,一个泥菩萨过河的女人竟敢和自己谈交易,真是胆大妄为,不知死活;
他暴躁,小放居然是她的知己者,他们的感情已经好到这种地步,而不是普通兴起么?
他也烦乱,北昭一旦溃败,南越就不再可怕,身为帝王,自然清楚这是最好的办法。
宁卿卿似乎料到他嗫嚅着要说什么,一丝恨意和决绝荡过眸心,淡漠道:“皇上无须纠结,我这么做,没有为您牺牲的意思,所以,您不必费心以后怎么向当今皇后娘娘交代。说了,这就是一场交易,我想要小放活着。如果非要冠上什么名头,那么,就算我不忍心看西苍百姓再受战乱之苦吧。时间紧迫,还请皇上尽快决断。”
**
走出天牢时,下起扯絮般的大雪。
透过纷飞雪花,太医和宫人疾步走向天牢,慕容泽远远望着,忽然觉得心底荒芜一片。
就像这被雪覆盖的草地,仿佛来年再也抽不出绿芽。
交易已经达成,十日之后,宁卿卿顶替松阳郡主之名,和亲北昭。
“皇上,去静姝宫探望皇后娘娘么?”吴公公小心开口。
“去……”
脑海里一遍遍盘旋着宁卿卿刚才的表情,冷漠,淡然,义气,悲悯,唯独少了什么。
他慢慢踱向前,努力的思考,究竟少了什么。
“静姝宫……”
他喃喃,眼前浮现出宁初初那张娇媚温顺的脸时,骤然醍醐灌顶——
唯独少了的,是往日的仰慕和爱恋。
宁卿卿……已经不再爱自己。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慕容泽脚步凌乱,踉踉跄跄扶住雕刻龙纹的圆柱,吓了吴公公一大跳: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没,没什么。”慕容泽捂住嘴,将腥甜咽下,“景王现在何处?”
吴公公察言观色,斟酌道:
“应当囚禁在景王府。没有您的旨意,他是亲王之身,旁人不敢放肆。”
“宣他进宫。”心口密密麻麻的隐痛,慕容泽努力直起身子,遥望阴沉沉的天边:
“同时,将蓬莱小筑尽快收拾出来。”
这是要软禁景王,以防他阻挠宁卿卿和亲。
吴公公心下明白,恭敬领命。
与此同时,静姝宫。
雪下得越来越密,宁初初披着绯红狐裘走来走去,焦躁不安。
“娘娘,来,先喝杯热参茶吧。”碧桃一边递过参茶,一边接过宁初初手里的錾金小暖炉。
“皇上怎么还不来?你到底有没有说我小产?”
“肯定是那贱人还在千方百计挽留皇上,说什么交易,估计就是想趁机出狱。”
“贱人!”宁初初怒叱,目光似淬入冰棱般,“我们还是太好心,居然留她这么久!”
将茶碗交给丫鬟,碧桃小声附和:
“谁知道她那么命大,中毒引产都不死。皇上没旨意,我们贸贸然弄死她,易引火烧身。”
“娘娘,碧桃姑姑!”太监总管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禀告:
“小李子说,皇上正召见景王,他偷听了一耳朵,据说宁卿卿答应和亲,皇上饶恕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