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康拿琴退回了后院,进了自己的屋,这是老鸨专门给她准备的。秦康三年前来的临镇,没有朋友,只有这一手琴艺还能讨口饭吃。镇上男多女少,唯有醉花楼这一处方可藏身。老鸨子从来不是什么善人,见秦康长的姿色上佳,又有琴艺傍身便收留了她。按理说,这临镇的男人们不是打铁就是挖矿,实在鼓弄不了这风雅之事,但也如此,这里的姑娘大多长相平庸,醉花楼也确实少了让人沉醉的那朵花。秦康就是那朵让人沉醉的花,虽然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将军好雅兴啊,难道刚才曲没听够,还要听奴家再弹一曲吗?”秦康放了琴,也不回头就那么若无其事的说了出来。
“你倒是一点没变。”赤察尔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这三年你就躲在这犄角旮旯之地?”说着便用手去揽住了秦康的腰。
秦康转身,不动声色的扒拉下赤察尔的手,低眉说道;“不然,等死吗?”
是问句,可是这问句却又是陈述句一般听的赤察尔皱了眉头。赤察尔没接话,只道:“把东西收一收,随我回西北。”
秦康愣了,看着赤察尔不说话。
“怎么?”赤察尔笑了,“今天闹这一出,不怕自己小命不保吗?”
“多谢将军关心,奴家的命就不劳您费心了。”秦康说道,便坐了下来,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
“我不管是何人所托,但如今断魂琴在你手上,要来取这把琴的人不在少数,你是打算拿命试吗?”赤察尔怒道。
“人家要琴,我给他便是,犯不着要我一个弱女子的命吧。”秦康嘴硬的说道,心里却生了几分担心。她自是知道这把琴有多少人要得,但故人之托,她不可不帮。
“秦康!”赤察尔终于忍不住了,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秦康看赤察尔面红耳赤的模样,立刻端坐了起来,还没来的及说话,只见赤察尔示意秦康不要说话,一个箭步吹熄了房间的蜡烛。
门外隐隐有脚步走近的声音,然后蹑手蹑脚的开了门,只是脚才刚踏进房门半步,就被赤察尔一脚掀翻在地。后面又陆续上来两三个人,赤察尔运功,手指那么轻轻的一点,这些人全都冻住了。
“这就是你说的功夫一般?”杜小寒趴在对面的墙头上问一旁的李辰亦。李辰亦嘿嘿的笑了两声,“哎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杜小寒白了李辰亦一眼,实在是弄不明白一个公子哥怎么会有趴墙头的习惯。
“现在你信了?”赤察尔负手站在门前,“你看,有的人现在都等不及了。”
秦康吓得说不出话,看着赤察尔模糊的背影,她相信赤察尔是真心帮她的,但如果跟赤察尔走,往后西北又怎么会有太平之日。许久秦康才道:“多谢将军出手相救,但这命是秦康自己的,是死是活秦康一人担着。”
“一人担着?”没等秦康把话说完,赤察尔冷声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带着琴跟我走,二我把你打晕带走,琴嘛,就留在这,你自己选。”
“你…”秦康气的语结。她当然知道赤察尔有这能耐,也做得出来这事,只好应道:“行,我跟你走。但日后你有什么祸事可别算到我的头上。”
赤察尔没说话,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秦康带了些私人物品和琴便跟着赤察尔住进了他落脚的客栈,只等明日启程了。老鸨子听闻秦康要走,连忙来劝,只是还未近秦康的身就被外围的随从挡了下去,只得眼看着这醉花楼里的花远去了。
杜小寒和李辰亦趴在墙头看完热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醉花楼里的头牌秦康和赤察尔竟然是认识的呀。李辰亦走在回庙的路上,指点江山般说道:“这赤察尔和琴魔肯定有联系,不然这把琴出现的太巧了。”
杜小寒望了望李辰亦,要是他知道自己身上有玉拨片不知道李辰亦会怎么想。对了,杜羽还没找到,得抓紧了,杜羽收着的这枚玉拨片到底是哪来的?
“哎呀,琴也看了,明天没事我陪你去找你父亲吧。”李辰亦十分仗义的说道。杜小寒没有兄弟姐妹,虽然和李辰亦只相处了两日,但李辰亦确实和自己挺投缘的,便答应了声“好。”
“杜少侠,请留步。”后面上来一个人远远的喊住了杜小寒。杜小寒和李辰亦一转头,只见阿木迎着他们追了过来。李辰亦见是阿木转头就准备跑,只见阿木接着喊道:“李…李公子请留步。”
李辰亦停了脚步,回头看着跑来的阿木。和杜小寒同时开口:“你认识?”四目相对间阿木已经赶了上来:“我家少主为两位准备了上好的厢房,两位随我一起去吧。”阿木恭敬的说道。
李辰亦挑眉,看了一眼杜小寒:“你去吗?”没等杜小寒回答便扭头对阿木斩钉截铁道,“我不去!”
杜小寒失笑,看来还很有个性嘛。接着对阿木客气的说道:“多谢少主好意,我们已有住处,就不劳少主费心了。”话毕,李辰亦对杜小寒投来赞许的目光。阿木也不恼,似是知道他们会拒绝似的,“那两位这几日注意安全,怕是不太平。如若有事可以去来福客栈找我们。”说完又对李辰亦作了一个揖道;“李公子,该回程了。”
李辰亦又气又恼,还没来得及反驳,阿木就告辞了。只留下李辰亦对着阿木的背影骂骂咧咧。“哼,本公子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李辰亦撂了狠话转身走了。
杜小寒赶忙追了上去。“你认识啊?”李辰亦还有些气道。
“之前在烟霞镇见过两回。”杜小寒如实答到。
“以后见到了可得躲远点!”说完看了一眼杜小寒又道:“算了,你又不是姑娘家的,浪荡子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浪荡子?”指的莫不是白楚?“为什么叫他浪荡子?”杜小寒好奇问。
“你不知道,”李辰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了。表面上对谁都彬彬有礼的,让人家误会,其实啊,谁都没放在心上。”
李辰亦说完便不再说话了,杜小寒见他那气鼓鼓的样子,也没说话了,两人就那么各怀心思的回了庙,睡了。
第二天醒来,李辰亦像没事人一样又嘻嘻哈哈的闹腾起来。两人洗漱完毕,出了门。原以为这镇上的人该少了些,但不曾想镇上的人比昨天更多了。李辰亦找了一个巷口,拉着杜小寒躲了进去。
“这人怎么还这么多?”李辰亦抱怨道,说着又拉着他坐下,“来,吃碗馄饨再去找。”
杜小寒见这巷口的馄饨摊汤底冒着浓浓的白烟,顿时有些饿了。
“杜老弟,不是我说啊,你那饼虽然好吃,但是嚼着太累了。”李辰亦抱怨道,顺手给杜小寒倒了杯茶。
“你觉得好吃?”杜小寒惊道。这两天见李辰亦的做派怎么也得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这么亲民的公子还真没见过。
“还行啊,没吃过,挺有嚼劲的。”李辰亦说道。
“原来如此。”杜小寒扶额,这还是图新鲜啊。
说话间两碗馄饨就端了上来,汤清清的,只是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油和点点葱花,两人皆是胃口大开,一口一个吃了起来,烫的龇牙咧嘴的。
饭毕,李辰亦给了钱,拍了拍杜小寒:“走着,找人。”
杜小寒昨已找过四条街了,带着李辰亦又找了四条街,还是一无所获。李辰亦说道:“要不找人帮忙?”
“谁能帮忙呢?”杜小寒苦笑道,杜羽就是一个大夫,认识的人也不多,记得他的人更微乎其微了。
“浪荡子啊,他不是说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吗?”李辰亦说道。
“你愿意找他?”杜小寒反问道。看李辰亦平时一口一个浪荡子叫着,想来两人结怨已久。
“那我总不能让杜老弟陪我去醉花楼,又让你一个人找爹吧。”李辰亦又补充道,“再说,浪荡子那什么掌舵人总要有点用处。”
“算了,大不了我回去等我爹。可能我爹现在都回去了。”杜小寒说道,不知道为什,他实在是不愿意和白楚扯上联系。李辰亦见他坚持也没再说些什么。
“哎,不然我跟你回烟霞镇吧,我没去过呢。”李辰亦兴奋的说道。
“你不回去啊?”杜小寒说道,昨晚阿木明明是催他回去的。
“不回去。”李辰亦摆摆手,“回去也就我一个人,有什么好回去的。再说,还是江湖有意思。”
“你的家人呢?”杜小寒道。
“忙呗,忙这忙那的。”李辰亦一脸无奈,还透着些许落寞。
“我也差不多是一个人,只有我父亲。”杜小寒低声道。
李辰亦心里一怔,拍了拍杜小寒的背,没说话。两人就那么一聊一走着,竟然走到了来福客栈的门口。只是这客栈大白天还关着门,也太不寻常了。
“那个浪荡子准是包下了整个客栈,壕无人性。”李辰亦说道,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
只是抬头间李辰亦分明见到了窗户纸上的血迹。他对着杜小寒指了指,两人皆有惊恐之色。两人绕到客栈的后面,李辰亦让杜小寒在门外等着,自己准备翻墙进去,杜小寒不干了,“要去一起去!”见杜小寒坚决,李辰亦拎着杜小寒翻墙进了后院。
一进后院,李辰亦立马捂住了杜小寒的口鼻,见杜小寒反应过来捂住口鼻,才从口袋里掏出锦帕,一分为二,湿了缸里的水,系在了鼻口处。
这时突然听见一声笑声,“长进了。”白楚倚在栏杆上笑了。
李辰亦看见白楚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泄了气,“你没死啊?!”
“让李公子失望了。”白楚心情好像不错。
“没事,下次让我如愿就行了。”李辰亦还击道。
杜小寒见危机解除,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啊?”李辰亦挑眉问白楚。
“进来吧。”白楚带着李辰亦和杜小寒进了屋,又辗转上了楼,进了一件厢房。赤察尔和秦康也在,还有一把断了的琴。
“怎么回事?”李辰亦见琴断了连忙问道,心疼的摸了摸断魂琴。
“李公子,没想到这里也能碰见。”赤察尔见李辰亦一副寻常装扮道。
“将军多礼了,将军都能从大西北跑来,我这点脚力还是跑的动的。”李辰亦答到,又转头问白楚:“这把琴怎么了?”
“昨天晚上客栈里出现一个高手,无声无息的把琴毁了。”白楚剪短的说道。
“就…就这样?”李辰亦问道。
“哦,还用了药粉,所以大家都没知觉。”白楚补充道。
“那你呢?这种程度的药粉对你应该没什么影响吧。看来你这个武林掌柜也没什么用处嘛。”李辰亦揶揄道。
白楚也不恼,只是平静的说:“那人轻功尤在我之上。”
李辰亦沉默了。琼海派水上功夫了得靠的就是这轻功,白楚说此人轻功比他还要厉害,这简直不能想象武林中还有哪号人物竟如此深藏不露,可嘴上却说:“哟,难得啊。”
“如今琴也毁了,真有负他人所托。”秦康惋惜道。
“何人所托,还是不能说吗?”李辰亦问的直接。
屋里的人都把目光看向秦康,秦康有些为难道:“一来我也不清楚他真实身份,二来是一个大夫替他送过来的。”
“大夫?”杜小寒惊声道。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角落里的杜小寒,这个清秀的少年。李辰亦反应过来,杜小寒的父亲是个大夫啊!
秦康有点惊讶少年的举动,杜小寒也发觉自己反应有点大,便尴尬的眨了眨眼睛。
“嗯,一个大夫,说刚有人托他送过来。至于是谁,他也说不清楚。”秦康解释道。
“那个大夫长什么样子?你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杜小寒追问道。
“名字倒是不知道,只是他束发带的颜色很是特别,我也忍不住看了几眼。”秦康道。
“可是蓝色?”杜小寒问道。
“正是。只是洗的有点发白了。”秦康道。
那便是了。从杜小寒记事起就见过那条发带,看着它从淀蓝色洗到有点发白,杜羽也不换。杜小寒在杜羽的生辰时送过一条颜色相近的发带给杜羽,虽然不及那条精致,但也是杜小寒能买到最好的了。可是杜羽只戴了一天便又换成了他以前的那条发带。“也许那是娘送给他的。”小杜羽是那么想的。
“也许你爹只是在街上被人随便抓了去送的。”李辰亦猜测道。
“那你知道他之后去哪了?”杜小寒接着问秦康。
“不好意思,这位公子,这我就不知道了。”秦康歉意道。
杜小寒摇摇手,示意秦康不用道歉,心里的疑惑又加了几分。
“如今琴也断了,还望白少主能告知武林让他们不要找秦康麻烦了。”一旁的赤察尔说道。
“将军放心,整个客栈的人都知道了,消息很快就能传出去。到时候自然不会找秦康姑娘的麻烦。”白楚道。
“白楚哥哥。”门吱啦一响,“排查过了,客栈里没有轻功高手。大家现在都要出去。”白芷进来款款说道。
“可以让他们走了。”白楚说道。
“好,我吩咐下去。”白芷答到就准备出去。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杜小寒。两人点了一个头,白芷便出去了。一旁的李辰亦哼了一声。
杜小寒瞥了一眼李辰亦,好像是在说刚刚的那个举动对一个姑娘家也太不爷门了。李辰亦没等杜小寒开口就急忙解释道:“我不是冲她,我是冲他!”说着又拿眼镜剜了一眼白楚。后者像是没看到似的,自顾自的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