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自在城越来越热闹,街面上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江湖客,整个城镇的酒楼、客栈、青楼都是人满为患,各个掌柜、老板也是赚了个钵满盆满,应为在这乱世下,江湖人总是比一般的商旅要富有,想要名声,除了功夫出众,你的穿着、你的兵器都有讲究。一般的打尖住店一人一两银子足够了,但一件能拿的出手的兵器,少则二十两,多则二百两、两千两都不止,甚至有些江湖客拿的家伙都是金的,但傻子都知道,金子拿牙都咬的动,又重,没有比它做兵器更不合时宜的了,但江湖人的面子似乎比实用更重要一些。
江湖人多了,免不了磕磕磕碰碰,行不出几步,就会听到有酒店、茶肆动拳动脚的,然后再出个和事佬,大家躬身抱拳的,尴尬化解了,互相吹捧一下,也不乏是个趣事。
吴心和吴颜色在来到自在城还没有好好玩,就跟着师傅去了丹霞山庄,山庄里规矩琐碎,进出都有人把守,吴心二人总是战战兢兢的舒不开心,何况后边这两天,连师傅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想出去,但又不敢,每日都扒着窗户看着外边,比笼里的金丝雀还不如。
正在二人犯愁的时候,一位青年公子走了进来,吴心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是聂家三公子,聂如书,吴心一直对这位书生般的公子充满好感,毕竟在张口闭口都是杀伐的江湖人家里,出这么一位秀才般的人物,着实让人感觉是股清流。
吴心打量着此人,聂如书刚过而立之年,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少许多,似乎顶多比吴心大个五六岁的样子,一身青色长袍,一纸折扇,面带笑容,如春风抚柳,明眸皓齿,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而不刺耳。“哈哈,吴兄,是不是在山庄里憋坏了。”
吴心听到聂如书这样亲密的称呼,突然有点不适应,从来还没有人这样喊过他,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嗯,……还,还好……”。
“家父一直嘱托我们不要怠慢贵客,但最近山庄实在是杂事繁多,就连我这个最爱多清闲的人都逃不掉了。今天想来想去,还是要带你们去逛一逛这自在城,你们一入城就跟我们来到了这山庄里,也是着实无聊。”
这是吴颜色在一旁,轻轻的问道,“那我爹爹呢?”
聂如书,转身行礼,更有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吴姑娘放心,师叔正和家父和二师叔商讨大事,我们做晚辈的也不便多问。但事情处理完,姑娘自然会见到爹爹的。”
吴颜色软糯糯的应了一声,手指挽弄着衣角。
这是又一紫色身影破门而入,吴心还没有看清来人,就见一拳直朝面门而来,还好吴心距离门口尚有些距离,靠着机敏侧身躲过了这一拳,却不知道此拳为须招,力道尚未用老,化拳为掌,横削过来,吴心没有办法只好后撤退让,且不知后方早已有腿横扫过来,只听到吴颜色惊呼和聂如书的“小心”,吴心便失去了重心,重重的摔倒在地,但仗着多年摔打的体魄还算强健,虽然并不疼痛,只是丢人是在所难免的了。
吴心仰头看向偷袭自己的人,一席紫衣,正盛气凌人的俯瞰着他,嘴里冷哼一声,“这就是三师叔手下的高徒?”
吴颜色急忙走过去,扶起跌倒的师哥,“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由分说的就动手打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聂如画并未回答,反倒是吴心,伸手制止了吴颜色,“聂姑娘,师傅在那天都说过了,我们本来就不会什么功夫,你也是听到了。这下子,你试过了,总该相信了吧。”
聂如画依旧态度冰冷。聂如书看到气氛尴尬,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吴心身上的尘土,抱歉的说到,“吴兄,莫怪,小妹从小被我们宠坏了,总是这样没大没小的。”聂如书转过头,对着妹妹说到,“还不向吴师兄道歉。”
“就这三脚猫的功夫,也配做我师兄。”说着转身欲走。
“你忘了大哥说过什么了么?是要我亲自去禀报大哥么。”听完聂如书的一番话,聂如画果然没有再走,而是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聂如书转过身,笑吟吟的对吴心、吴颜色说到,“走吧,我和如画做向导,带你们去自在城逛逛。想吃什么、玩什么、用什么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这一路从山庄下来,似乎山庄已经开始解禁,下行的山路上也有了不少行人,一路上,聂如书给他们讲解着一路上看到的风景、名声、风土人情,同样的话,经由读书人的口,变得通俗易懂、也有趣了许多。
等进入自在城主街,此时的人流已不是之前吴心入城那天可比的了,人熙熙攘攘,叫卖声、吆喝声都混在在一起,听不真切;焦糖味、烤肉味、胭脂味也都混杂在空气中,使温热的空气更加的甜腻。
一路上,吴心更关注一些他们见过的饰物、武器、杂耍等,吴颜色更喜欢一些衣服、水粉、零食之类的,但毕竟是跟随别人出门,二人也没敢买太多。但看身边的两人,聂如书依旧如前,但身侧的如画却越来越不耐烦,几次催促,光土包子都说了吴心几十遍,但吴心也不往心里去,本来就是土包子,你喊不喊都是,吴心反倒淡定了,到哪都是慢慢看、慢慢瞅,看上去似乎在跟聂如画故意作对。
突然前边乱哄哄的,吴心一行人挤上前去,但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大汉,用手粗鲁的抓着一个年轻人的衣领,叫嚷着些什么,听了好久,吴心才弄明白个大概,貌似是青年人吃了糖葫芦,大汉说没有给钱,青年却说给过了,后来越辩越乱,后边竟动起手来。
吴心仔细一看,看着青年男子有些面熟,细想起来,是那天入城在窗边喝酒的少年,吴心看人总是凭第一印象,就冲着当初男子没有嘲笑自己这一点,他就认为这个少年是个好人。于是走上前去,“哎,哎,大叔,几只糖葫芦能有多贵。我替他给了。“
大汉看到一个多管闲事的,转过头来,“来了过多管闲事的,本来是十文钱一串,但现在他惹大爷不高兴了,我偏偏卖一辆银子一个,这上班有二三十串,算你二十五两好了,既然你要出头,掏钱吧?“大汉毫不客气的向他伸出手来。
吴心这下囧大了,他以为几串糖葫芦能有多贵,岂不知自在城别的不多,泼皮无赖不再少数,也净做些仗势欺人的事情。吴心身上带的银子加起来也买不了几串这个价位的糖葫芦,聂如书走上前去,从衣袖里掏出一定银子,放到大汉手中,微笑着说,“这银子可重,你拿不拿的起?“
大汉哈哈大笑,“别说区区二十五两,就是二百五十两老子也照样拿的动。“
聂如书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在丹霞山庄脚下仗势欺人又会如何?“
大汉听到丹霞山庄几字,明显愣了一下,在仔细一辨认,吓得立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哎呀,真是瞎了我的狗眼,不知道三庄主驾临,如果知道是三庄主的朋友,打死小的也不敢胡来。“
聂如书,说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还好撞在我的手里,若是落到二哥手里,此刻你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这样吧,银子还是给你,你举着它,什么时候感觉到它有二百五十斤了,你就可以放下来了。“聂如书带着大家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你的糖葫芦我就收了,毕竟付过银子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出手的人是三庄主,很多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的,但此次见到,不由得折服,行事正派不做作,有手段却不阴恶,不愧是大家风范。啧啧声一片。
吴心拎起放到一旁的糖葫芦,转身却发现刚才的青年不见了身影,仔细看了看,人已经走出了半条街远,吴心赶忙追了上去,“喂,你好。“
青年人转过身来,“有什么事情么?“青年人态度冷淡,似乎刚才和人争执的并不是他一样。
“那个,这个糖葫芦这么多,我也吃不了,分你一些吧。“吴心说到,其实他想和这个年轻人认识一下,但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江湖上的一套什么”少侠,英雄年少,今日得识,三生有幸,可否结交一下,以后江湖路远,大家也好有个照应。“吴心背了好久的台词,此刻一句都想不起来。
“不需要,我已经吃过了。“青年人转身欲离开。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青年人肩上,只见青年肩膀微抬,不知为何,本搭在肩上的手突然离开了尺许,不知是青年人前移了,还是后边的人后退了。只见聂如画,走上前去,她正积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呢,刚好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冲了上来,“喂,小子,你给我站住。别人帮了你,你不说谢谢就算了,凭什么这么狂?“她说的别人当然是指的聂如书,而不是什么实质性忙都没帮上的吴心。
青年男子,转过身,似乎想了想,然后说道,“是他救了那个卖糖葫芦的命,为什么要我谢呢?谢也该是他谢呀。“男子的一番话听的众人都有点蒙。
“喂,你说不说谢谢,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聂如画说着便随手摆起了架势,江湖生死对决绝对不会准备好了在动手,而江湖客切磋、校技,总是会有个起手式,告诉对方自己准备好了。
青年男子多看了聂如画两眼,然后走到吴心旁边,从上班摘下五六支糖葫芦,冲着吴心微微笑了笑,“这样可以了吧。“然后转身离开,边走自言自语道,”师傅说了,以后欠什么都可以,钱、命,就是不能欠情,说是不好还;师傅还说,不要轻易杀女人,会使刀变钝的。“周围人声鼎沸,聂如画和吴心都没有听清这个男子在喃喃说些什么。
但吴心回头,却看见一直微笑的聂如书此刻似乎换了副面容,目无表情的盯着青年男子背影消失的方向。直到听到吴颜色的招呼声,那副面容一瞬间又变得温柔、无害,吴心甚至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等一行人逛毕,山庄里已经挂起了灯笼,带一行人吃过晚饭,一起坐在凉亭里乘凉。吴心好奇发问道,“如书师兄,我可以请教下你我师傅的师傅,也就是我们的师祖的事情么?“
聂如书反而诧异了,“师叔没有给你们讲过师祖的故事么?“
吴心和吴颜色一起摇了摇头,一旁的聂如画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聂如书说道,“好吧,那我就给你们说一说吧。我们的师叔祖,本名赵元襄,幼年习道,被赐名越乾,天赋异禀,其师傅曾经预言:‘此子非池中之物,在此难以求得正道,方外天地能否容其深浅尚未可知’。师祖二十岁时,有好事者滋扰武当,师祖一人力克当时江湖上的五大高手,一战成名。后十年,心念动,离开武当,十年磨砺,江湖可望其项背者寥寥无几。四十岁时功夫如火纯青,却突然封剑归隐,直到三十年前,漠北金刚和东瀛刀客为祸武林,师祖才带着当年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徒弟三人重出江湖。“
吴颜色好奇的问,“漠北金刚和东瀛刀客是什么人?“
聂如书耐心的说下去,“漠北金刚,俗家名字无人可知,出家后赐名元戾,据说此人身高八尺,不怒自威,实在是不妄愧金刚之名。本来他出家于内蒙赤峰山上的赤焱寺,本来寺的老方丈参禅就偏了方向,后来交出的徒弟更是不伦不类,而元戾自己参禅,据说参的金刚禅,后一念入魔,认为光闭门不出如何修得正果,”你说我杀人是恶,当初佛祖割肉喂鹰,杀的何尝不是自己,杀别人是恶,杀自己就不是恶了?你们喜做那低眉善目的菩萨,我偏偏要做那怒目金刚,喝碎这虚假的三界。“后来此人从北方一路杀将下来,漠北金刚当年在江湖上绝对算的上谈之色变。“吴心听着如书的画,似乎有些欣赏这位传说中的大魔头,但片刻便觉得自己荒唐,摇摇头似乎要甩掉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吴兄,你怎么了?“聂如书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师兄继续。“吴心赶忙回答道。
“至于东瀛刀客,本是汉人,后东渡日本,习成刀法,回来后融合中原刀法,创造了举世无双的流水忘川一百二十招,由忘川河使将开来,那真是如诗如画。“聂如书说到此处,一副沉迷其中的表情。早年聂如书武功未废之时,使一柄”子夜“,前二十年,在子夜上下的功夫不可谓不深,但时过境迁,说到刀法仍然忘情其中。
聂如书片刻后意识到自己失态,继续说到,“此人到目的单纯,只是想找比自己更高的高手,来锤炼自己的刀法,但不是他对手的都被他一一杀害,此二人一人从北向南,一人从东向西,真是尽屠了三分之一的武林,后来听说二人见面也大战一场,但不知为何渊源,二人却联起手来,开始滥杀无辜,目的就是逼迫师祖现身。”
“师祖六十岁重出江湖,依旧满头青丝,神似壮年之列,三人相约泰山顶一战,漠北金刚对战师祖,败;东瀛刀客对战师祖,败;二人联手,平;也是为什么当年师祖没有赶尽杀绝的原因,不是不想,而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我们的师傅就是当年那场大战的见证者,后来漠北金刚远遁西域,而东瀛刀客也退隐江湖,而师叔祖一战过后,须发尽白,没有多久,便仙逝了。”
听完聂如书的话,众人内心五味杂陈。
吴心回到自己住处,心里也是久久不能平复,心想,“有这样一位盖世豪侠的师傅,自己的师傅怎么忍的住窝在小山村里呢,不能拯救整个天下,至少像大师伯这样维护一方安定也算不辱没师傅的英名呀。”想到这里,吴心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无论如何,自己这样想自己的师傅总归是不对的。
吴心躺在床上,慢慢长夜,实在不知如何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