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花是特地过来检查功课的,见到有男客在,还是一个年轻男子,又见杨五花那笑眼盈盈的模样,心中很是好奇,忍不住出声问道:“这位是?”
在她看来,喜铺就如同绣铺一样,主要是针对女客的,哪怕是程记布庄,往来的也是女客偏多。操办婚事的,多为长辈和女眷,鲜有年轻男子的,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给杨五花说亲期间,依旧允许她每日过来守铺子。
当然,铺子缺人手,也是很大一个原因,虽然铺子开张到现在,并没有几位客人。
“这位是沈公子,是来……”杨五花眼珠乱转,瞥到沈邵风手里的同心结,说道:“是来买喜结子的。”
方才一直是杨五花在说话,想象着未来洪塘湖所城的大订单,但沈邵风并没有回应,是以,她也不好同杨二花讲,免得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杨二花闻言,心里的那一点点好奇便消失了。确实,她们家现在,也就偶尔能卖掉几个结子,尤其是大号同心结,上有多个小结,下坠多彩流苏,拿来当帐钩挂帐幔,或者装饰轿子马车,都是不错的。
沈邵风此番前来,原是袁家姑母派人传信,让他务必过去一趟,这才调了月假,连夜骑马进京。只不过,在去袁家之前,特意绕道,过来看一眼杨五花罢了。
事实上,打从他收到杨五花的荷包那一刻,就一直很想过来看看,只是怕自己的一时冲动把小姑娘吓跑了,加上所衙事务太多,这才拖了下来。现在被杨二花这么一打扰,又见她不准备离开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多作停留,只得匆匆告辞。
杨二花见沈邵风走了,这才说道:“怎么这位沈公子就买了一个喜结子?若是拿去挂蚊帐,起码也得两个吧。”
“……呃……许是头一回买,没经验,又或者,可能想先买一个回家试试,若是觉得好,兴许下回还来呢。”杨五花嘴里诌着,心里却在想,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来,还没来得及让他给大姐夫带口信呢。
“对了,二姐,你怎么来了?”杨五花暗道,难道不是应该在家忙着做斗篷,或者监督那几个小的绣花吗?
“我呀,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的。”
“哪能呢!我勤快着呢!”杨五花笑嘻嘻的把手绷拿出来给杨二花检验。
刺绣用的那种圈圈架子,叫做“绣绷”。一般来说,衣袍之类的大号物件,用大绷;衣袖裙边之类的中号物件,用中绷,又称袖绷;剩下的小物小件,则用小绷,又称手绷。
杨五花刚开始尝试花鸟图案,自然是越小越好,就连那布料,也是特地从程记布庄里找来的零头小料。因刚好是松绿色的绢布,便特意挑了一种简单的蜻蜓荷花图案,又让姐姐帮着配了色,基本就是白色加黄绿调调,看上去清清爽爽,不像大红牡丹那般的刺眼,杨五花学着学着,就有了些兴致,绣得还是满投入的。
杨二花细细检查了一番,大体还算满意,又局部指点了一番,这才说道:“这多练练还是拿得出手的,下回若是再有人问起,你可不能再说自己不会了。”
“嘿嘿,我那是谦虚不是。”杨五花干笑着,说道:“我也就会那么点儿简单的缝缝补补,要说的太好,回头人家得说我吹牛了不是。”
杨二花气笑道:“别人说亲,那都是往好里说,你倒好,还反过来,明明会些,非得说自己不会。”
得!又是亲事!
杨五花心道,她现在这般认真学习,是为了赚钱好不好,又不是为了嫁人。
“行了,你接着绣吧,进宝还扔在布庄里头呢,我得过去瞧瞧。”
杨二花走后,杨五花心不在焉的又绣了几针。这原本是绣来给自己做荷包的,只是一想到“荷包”二字,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之前大老远的托阿昆给沈邵风送荷包一事,就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不在一个地方,平时也见不着面,上一次,还是自己不小心走错路才遇到的,下回再见面,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这才拜托阿昆顺路送去。
事后一想,自家的黑花还养在他那儿呢,回去的时候就能见面。到时候作为谢礼,再当面给他,也比这样巴巴的特地送去好,没得让人误会。
又一想,既然他喜欢,反正现在练手绣花,手头这个也绣得差不多了,要不然,也送给他算了?反正都送过了,一个二个都是送,何必计较那么多呢。好歹也是未来的大客户,套套关系,攀攀交情也是好的。
说干就干,杨五花当下,就仔仔细细的绣了起来,到了关门的时候,差不多就能收针了。吃过晚饭,又躲在屋子里,就着蜡烛小心翼翼的缝边做荷包,那用来收口的藏青绳子,还特地打上了吉祥小结。
看着手中清新的荷包,杨五花又不忍不住想像沈邵风接过荷包的样子。
想着想着,心思就有些歪了!
竟然开始觉得,他长得好,人又大方,脾气似乎也不错,还没有什么大爷架子,对小花儿也挺好……
这样那样的,好像都很好!
杨五花倒在床上,忍不住偷偷想着,如果一定要成亲的话,其实嫁给他,也挺好的。
杨五花往左一翻,想到人家曾经还派人跟自己提过亲呢,不由的,心里有一丝丝小窃喜。
杨五花又往右一翻,想到自己曾经当场给拒绝了,不由的,心里又有一丝丝小遗憾。
若是,若是……他再来提亲,要不,她就考虑嫁给他?
杨五花小脸一红,不禁有些害羞。
只是……有这可能吗?
哎!杨五花小脸一灰,忍不住偷偷叹气。
杨五花又失眠了,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夜,几近天亮才睡着。杨六花轻声叫过她一次,见没叫醒,也就随她去了。待她吃过早饭,再去铺子里的时候,差不多已过午初了。
“哎呦小五姑娘,你怎么现在才来,可急死我了。这都快赶上吃午饭了。”如今正是处暑时节,早晚渐凉,但中午依旧有些燥热,板凳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竟是满头大汗。
“不就一个午饭嘛,我都不急,你个急啥!难不成,你要请我吃饭啊?”杨五花不以为意的笑道:“我可跟你说哦,我这刚刚吃过呢,可吃不下了,你得等我消化消化在吃,嘿嘿!”
杨五花与板凳也算是认识了好多年,接触的时间比袁二少还长,彼此很熟,关系也不错,二人说话很随意,没什么顾忌。
“不是我,是我家二少爷,还有表少爷,都等你半天了……”
“他,他找我有事吗?”杨五花一听是沈邵风,心头就是一跳,不自觉的有些小害羞,说话的语调也自动变温柔了。
板凳以为杨五花说的是他家那位二货主子,便道:“倒没听二少爷说有啥事儿,不过他同表少爷许久没见了,要请他去吃烤鸭,顺便也给表少爷送行,表少爷一会儿还得出城赶回家去呢……这不,见你一直没来,让板凳在这儿守着,说是等你们来了,一起过去吃烤鸭。”
板凳说着,又往杨五花身后瞧了瞧,问道:“咦?小花儿姑娘怎么没跟来?”
“她呀,在家绣花呢!”杨五花随口答着,打开了铺门。
“啊?这才几天没见,小花儿姑娘都能绣花了?”板凳歪着脑袋,想象着杨小花一本正经坐在那里绣花的模样,摇了摇头,感叹道:“真是难以想象。”
“我吃过饭了,就不去了,你自己快些过去吧,若是晚了,说不定你连鸭骨头都没得啃了。”
“嗳!那我先走了。”
既然小花姑娘不在,小五姑娘不肯过去,也是正常的,毕竟,她跟表少爷不熟不是,姑娘家家的,单独同两位少爷上酒楼吃饭,也的确是有些不妥当。板凳也不坚持,自个儿转身走了。
一个人看铺子,清静是清静,无聊也是真无聊。
杨五花带着茶壶,上程记布庄灌了一壶水,扔了三四片晒干的薄荷叶,泡了盏茶,放到一边。随后,又粗粗的打扫了一下屋子,拿鸡毛掸子掸了掸灰,又拿抹布擦了擦桌椅和柜台。
柜台底下,是安有门板和隔板的,可以摆货,摆钱箱。喜铺的货品不多,大多还都是些小物件,白天的时候,基本就直接摆在台面上。
杨五花怕在外头放久了会褪色,会积灰,又因底下空间足够,每日临走的时候,都会把东西给包起来,转移到柜台底下,再锁起来。到了次日,再重新拿到台面上来,一一在笸箩里摆开。
杨五花摆完货品,拿出昨夜赶制的荷包自我欣赏了一番,不得不说,自己喜欢的花样,自己喜欢的颜色,加上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杨五花想着,也不知道那沈邵风吃完午饭,还会不会再来。若是不来,那就算了。若是来了,她就把这荷包送给他。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大概还得一模一样再绣上一个,不然,回头二姐问起,她就交不出功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