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着,沈邵风便已走到了柜台前。
“你来啦!”杨五花眼前一亮,立马站直了身子,并随手把荷包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我新做的,也给……”
这“你”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袁满便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问道:“给啥好东西呢?让我也瞧瞧!”
“没,没啥。”杨五花慌忙收手,不料袁满动作太快,早已把荷包拿了过去。
杨五花见袁满打量荷包,忍不住说道:“那是你表哥买的!”
“是吗?”袁满狐疑的看向沈邵风,又低头看看荷包,最终还是把荷包还了过去,说道:“表哥你怎么不给钱?”
“哦。”沈邵风随口应了袁满一声,转向杨五花,说道:“我出门匆忙,没带多少银子,拿这个可抵?”说罢,便从衣襟处的暗袋里,取出一对桃花银钗。
杨五花总共就两样发饰,还都是簪子。一支是袁大奶奶送的,因上面镶了小珍珠,她胆子小,没敢戴出去。另一支,便是自己一直带着的桃木簪子。上头不带叶,也不带花,只是简简单单的卷草纹扁平小簪子罢了,还是早年在集市的地摊上淘来的廉价货。
当时她还是个未及笄小女孩,只是看杨三花整日插着竹筷子,又好不容易卖草鞋赚了点小钱,这才想到给她买支簪子。为了能便宜几文钱,她才一口气买了两支,给自己留了一支。只是如今,杨三花早已不带了,就她自己还带着。
眼前的这对桃花银钗,既有叶,又有花,并且,还是数朵大小不一的桃花交错而成的。粗粗看,两支小钗款式相似。细看看,花儿的数量及大小组合,却并不完全一致。
两支小钗,若是合在一起,那便是一整簇桃花,有全开的大朵,也有半开的小朵,都小小的,最大的尚不过拇指盖大小。钗针各分两股,带有细细的旋纹,略微扁圆并渐渐细小,钗顶的花瓣和叶子上,也均刻着浅浅的线纹,做工极为精致逼真,甚至连花芯的蕊丝都打了出来。
杨五花看得满心欢喜,暗道,还是沈邵风够体贴,这全银的小钗,又好看,又能大大方方的戴出去!
“嗬!你这荷包,卖的可真够贵的啊!”
对于花钱如流水的袁二少来说,这点银钱并不算什么,只不过,他见这二人,一个光顾着看姑娘,一个光顾着看银钗,没人搭理他,心里有些不爽利,说出来的话就有些阴阳怪气。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绣的!”杨五花随口说着,连头也没抬,心思全在手中的桃花钗上头。
不过,话一说完,心里还是有些小心虚。
这桃花钗,单支分量不过几钱,但贵在手工,加起来估计也得有好几两银子,拿来换一个小荷包,确实有些贵了。其实她自己心里是明白的,这并不是卖荷包所得的钱,而是沈邵风送给她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有些不好意思收,但,她又真心喜欢。
“要不……”杨五花抬起头,看向沈邵风,弱弱的问道:“我就拿一支?”
“好。”沈邵风爽快的应道,随即又道:“那剩下那支就当定金。”
“定金?什么定金?”杨五花还没来得及开口,不甘被冷落的袁二少,早已抢先一步,大声问了出来。
“对啊,什么定金?”杨五花突然双眸一闪,说道:“难道说,你要定喜服?”
“是。”沈邵风没搭理他那满脸惊讶的表弟,杨五花也同样无视袁满,二人闪至一旁,开始谈起生意来。
男方这边需要准备的婚礼用品并没有女方多,除了新郎的装扮,其余大多是些装饰摆设。沈邵风也没有定其他,暂时先预定了一套新郎喜服。
古代女子出嫁,一般有自己绣嫁衣的风俗。花园喜铺的嫁衣,计划只做八成,留出袖口和裙边不收头,这样新娘可以自己调节长度。本朝衣裳都偏宽松,南方女子身高差别不是很大,只要不是过胖,基本都能穿。
而男子这边,可没有亲手做喜服的风俗。喜铺的计划,会做到九成,甚至九五成,只留出衣长,到时候可以根据实际需要,进行缩放。当然,也可以预先提供具体的尺寸,量身定做一套,只是价格上,还得再添些钱。
杨五花想着洪塘湖的军丁,以北方人居多,会比南方人高一些,便问道:“是不是很高?是胖子还是瘦子?”
“嗯……”沈邵风略略想了想,说道:“还算高吧,不胖。”
“哦。”杨五花点点头,说道:“那我们就先做着,到时候最好是本人过来取货,当场可以修改的。”
接着,便是选料子,铺子里就摆了一些现成的料子。
别看杨五花是开喜铺的,但她没成过亲,几个姐姐的婚事又不用她操办,具体相关的事宜,其实并不懂。而沈邵风对这些东西,就更不懂了。
好在铺子里的东西,基本都是明码标价的,有单品价,套餐价,即便是定制产品,也有一个基础的起步价。沈邵风并没有提什么特别的要求,估计他也提不出什么特别要求,只选了一款最高价位的喜服,匆匆定下了。
已是午后,沈邵风还得赶回洪塘湖,说定了喜服,便同袁满一起出门走了。
杨五花见二人一走,便再也装不下去了,支起铜镜,把桃花钗戴到头上,比划来比划去。
正左右照着,那袁满又一次闯了进来。
“你,你不是走了吗?!”试戴发钗的杨五花,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心里有些小心虚。
“谁说我走了,我不过送我表哥到路口而已。”
“切!路口有什么好送的,有本事,你送出城去啊!”
反正都被看到了,杨五花干脆,也不遮遮掩掩的了,索性大大方方的照起镜子来。
袁满看在眼里,不屑在心里。
不过是对银钗子,还值得高兴成这样,等回头我那些雨花玛瑙石打完了,满头彩色的,那才叫好看呢!
袁满安静了须臾,见杨五花只顾照镜子,也不理他,又忍不住说道:“嗳,我说,你这开铺子的,什么时候还能以物换物了?这不是你们四姐妹合开的吗?这怎么分钱呢?把钗子劈开分成四半?嘿,倒正好有四只脚,一人分一只,哈哈,可以啊,这下就变成小簪子了……”
钗与簪的最大不同,就是单股和双股的区别。
“……”杨五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你就算坐着不说话,我也不会把你当你哑巴。”
“嘁!”袁满撇了撇嘴,别过头去。
不想看她!
只片刻功夫,袁满又忍不住转过头来,说道:“嗳,你说,我表哥也真奇怪哈,怎么没戴银子,反正随身戴着钗子呢?可疑!真是可疑!”
又自己个儿在那“疑”了一小会儿,自言自语的说道:“该不是……特地准备的吧?这是要送人的?该不会……”
袁满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直直的瞅着杨五花。
“诶诶!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杨五花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忙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袁满突然想到,据板凳调查所知,杨五花最近正在同秦家说亲,确实不像知道什么,便微微点了下头,摸着下巴说道:“我猜也是,八成是他自己顺手买的,这才把银子给花了。我说嘛,怎么出个远门还不多带点银子的……只不过,表哥买这个干嘛,难不成,是在采买聘礼?”
杨五花听他越想越歪,越说越离谱,忍不住说道:“得了吧,越说越扯,还聘礼咧!”
“嘿!我怎么扯了?”袁二少不由得拔高了音量。
“怎么没扯?”杨五花也毫不客气的大声回了过去:“你以前还老说你表哥跟什么表妹定亲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还没成呢吗?不是你胡扯是什么!”
“那,那不是,有原因的嘛。”袁二少突然有些底气不足,又不自觉的降回了音量。
原来,沈邵风有个姨表妹,姓林,二人在小时候,曾有过一门口头亲。
那时还是洪武年间,沈家还只是燕王府的府兵,未曾升迁到洪塘湖,而林家则在燕京城里做点小本营生。两家同城,既是姻亲,又都属小门小户,来往倒也密切。
那一年,沈邵风不过二岁出头的年纪,那位小表妹更是刚刚出生,尚在襁褓之中。因着长辈们的一句戏言,亲事就被提了出来,只不过,由于年纪太小,并未正式确定。
再后来,沈家去了洪塘湖,两家异地,走动不便,渐渐便生疏起来。直到沈家五叔替职,母子三人重回了燕京,沈母大徐氏,和林母小徐氏,才又再次相见。
无奈,时过境迁,林家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做小买卖的小门户了,生意越做越大,交际圈子也越来越广。再看沈家,寡母幼儿,虽有朝廷的全额俸禄供养,摊下来每月也不过几两银子。日子虽不清苦,但比起爆发的林家来说,早已不放在眼里,自然,就有些看不上沈家。
也因此,当大徐氏再提两家亲事的时候,林家就开始装聋作哑。
直到永乐三年,沈邵风十六岁,到了可以袭职的年纪,而林家表妹也接近及笄之年,二人的婚事正式被提起。林家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含含糊糊的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