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又是你个小骗子，上回还说请我吃棉花糕呢，糕呢？”凌奕见到杨五花就来气。
他奶奶牙口不好，听说那棉花糕又松又软，一直想去买几块给老人家尝尝，偏偏这杨家摊子每天只卖八块。他又住城西，每次赶过去都卖光了。上回听杨五花说，要请他吃棉花糕，他事后还特地调查了一下，发现这糕就是她家出的，竟然当真了，天天盼着她送糕来，可惜，一直没见人影。
“啊？”
我说了吗？杨五花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呵呵，出来的太快，一时给忘了，明天，明天一定给你送来，送你一整个，如何？”
“说吧，找我干嘛？”
“还能干嘛，喏，这孩子呗，他娘没了，住到漏泽园里头了，现在成孤儿了，你帮个忙，给他送养济院去呗。”
凌奕仔细瞅了瞅杨五花怀里，忙着舔糖葫芦的狗儿，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拧着眉头问道：“这是那天那个孩子？怎么不一样了？”
“洗干净了，漂亮吧？那天是女娃子，现在是男娃子，当然不一样了。”
狗儿虽然穿的还是杨小花幼时的衣裳，但款式被春妮子改过，现在看起来有些像男孩了。
“什么？！”凌奕惊道。
“要不怎么说那拐子黑心呢，为了把人卖去那种地方，把好端端的男娃子扮成了女娃子，可怜的哟……所以要靠你凌大捕快帮忙，把人给送养济院去，不然流落在外头，指不定下回得变成什么样呢……”杨五花为了把狗儿送进去，也是拼了，张口就胡诌。
凌奕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对，张口说道：“你少来！你明明还给人送过旧衣裳呢……”
“谁规定送旧衣裳，必须得送合适的，在我们村里，男娃子穿姐姐衣裳的，多的是。再说了，我们家没男丁，能给的自然也是女娃子衣裳。”
凌奕想想，倒也是，这小孩子衣裳都不太明显，况且杨五花只给了件外套的小褙子，男女都是能穿的，便也懒得纠结这个问题，说道：“既然你家没男丁，就把他抱养了去呗，养大了也能给你们家顶个门户……”
“啊？”
凌奕看杨五花一脸傻样，干脆把话挑开了说道：“你们姑娘家家，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到时候娘家留个人撑腰也是好的，看你们家这么多年，也没过继到一个，想来是无亲戚可继，这不，刚好天上掉下来一个，还不用你花银子买……”
凌奕说的也是事实，在古代，没有儿子就算是绝户了，多数人家会从亲戚家里过继一个过来，好继承所谓的香火。但也有一些过继不到的，就会从别处抱养个回来。
“……这么小一个，现在也不记事，又是个孤儿，将来养大了，还不都听你们的。”因为一个棉花糕，凌奕把杨五花给调查了一番，杨家什么个情况大体也是知道的，多养个孩子是不成问题的。
而他之所以这么说，一方便倒还真是替杨家考虑，但更重要的一方便，则是嫌送养济院太麻烦。况且朝廷也有规定，一般情况下，遇到孤儿，会先要求亲戚收养，无亲戚的，则由邻里养之。谁让杨五花当时啥不好说，非说自己是邻居呢，这下正好推给她呗。
当然，这种家无田产的孤儿，官府是会给收养家庭支付米粮的。不过现在衙门的钱粮紧巴巴的，大家默认“没人提就不主动给”的做法，他可不敢同杨五花说。
杨五花总算是听懂了凌奕的话，转头看着狗儿，不说话。狗儿见杨五花看自己，朝她嘻嘻一笑，举手就把自己的宝贝糖葫芦递到杨五花嘴边。
“瞧见没有，跟你多好，这孩子，养得熟。”凌奕嘴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快快，赶紧抱走，我还得上街溜达去呢。
杨五花略略思索了一下，觉得养孩子太麻烦，到底还是不想留下，狠狠心，把狗儿往凌奕怀里一送，说道：“我不管，这孩子交给你了，剩下就是你们官府的事了。”
狗儿见自己被挪了个地方，小嘴一瘪，当即就想哭，刚一张嘴，又见杨五花转身走了，“呜哇”一下，直接大哭起来。
杨五花才走了没几步，听到背后的哭声，心里也不好受，又忍不住偷偷转身看去。只见狗儿正张着两小手，朝她的方向伸着，一副要她抱抱的样子。而他手里，原本紧紧拽着的宝贝糖葫芦，早已掉在了地上，随着凌奕走动，刚好一脚踩在了上头。
凌奕也不过是个二十未满的年轻小伙，哪里会抱孩子，还是突然塞过来的哇哇大哭的孩子，当下就追了过来，把孩子又给塞了回去。
狗儿见自己回到了杨五花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哭着不肯松手。
不知怎的，杨五花看着怀里的突然想起当年，为了别人手里的糖葫芦，差点走丢的杨小花，也是这样的年纪……不同的是，一个是自己跟别人走的，一个则是被别人，哦不，是被自己送走的。
唉！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他应该是感觉到自己不要他了吧？要不然，怎么送去柳芽儿等人那里的时候，就不会哭呢。
“你能带我去养济院看看吗？”要说收养这么小的孩子，杨五花心里可没准备，但此时要她强行把人丢下，她倒也不忍心，想着过去看一眼再说。
“哎，行吧。”凌奕也叹了口气。谁让他被这丫头缠上了呢，算了，就去养济院溜达溜达吧。
狗儿一路搂着杨五花的脖子，不管怎么安抚，都不肯松手，想来是吓坏了。这也难怪，小小年纪一路跟着老娘逃难过来，换了多少环境，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在一个安稳的地方住了几天，眼下又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又都是陌生的人，哪怕年纪再小在不懂事，心里也是本能的紧张和害怕的。
养济院离惠民药局不远，是个单独的大院，内有官厅五间，厢房三十多间。听着很大，但据说现在挤满了人。小捕快到底也只是个小捕快，只能带杨五花来门口转转，并没办法带她进到里面。
杨五花刚想掰下狗儿的小手，想办法找里面的人聊聊，就被守门的给哄走了。
那人见了小捕快，态度倒是好些，但依旧不让进，听闻杨五花是来送人的，直嚷嚷着“人满了”。
“瞧见没，麻烦的很呢。还得调查，查户籍，查品性，这一路查下来，还得好些天呢，虽说在这门口可以暂时住住，但这小子长成这样，又是男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人抱走了……”凌奕继续忽悠道：“再说了，即便真住进去了，里头人那么多，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哪天就夭折了，回头直接往漏泽园里一送，谁管。”
“啊？不会吧？不是说有奶娘专门看着的吗？”
“你当是大户人家的奶妈子啊，还时刻盯着，好吃好喝照料着？那里头，一个奶妈子得看十几个孩子呢，哪里管的过来，能不饿死就不错了……”凌奕也没进去看过，里头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一切全凭自己想象，但这已经成功把杨五花给吓到了。
杨五花不禁想到，即便是在现代，家长早晚接送的情况下，都有不少幼儿园托儿所虐待孩子的新闻，何况这没有视频监控的古代。
她倒也曾问过江小鱼，养济院里的情况，但那孩子住的时间短，又是个大孩子，平时只给饭，是没有专人照料的，什么都得自己做，当然也会被别的孩子欺负，但在杨五花看来，这倒是常见的内斗。原以为幼小孩子会好些，起码有大人照管着，但现在看来，也不见得能被多照顾。
一路听小捕快说说说的，加上杨五花自己的想象，到底也没舍得把狗儿给扔了。
一咬牙，算了，不去养济院了，跟她回家养鸡去吧。
小捕快说的也对，她们家也确实需要一个男丁。好好养着，好好教着，没准儿将来还能给她当个小秘书、小总管的呢，自己培养起来的，总比以后外头请的强吧？
即便资质有限，成不了什么大器，长大了帮家里干干力气活、跑跑腿也成啊。若将来杨五花发达了，让他去与佃农们打交道，总是比她们几个姐妹自己出面，来得方便些。虽然这个将来有些久，现在想这些也还为时过早，但她毕竟也不能摇身一变马上就当地主，什么都得要时间。
至于将来长大了人品会如何，杨五花倒是不担心，如果有什么不好的，那也只能说自己教育失败了。
狗儿与江小鱼不同，是杨五花决定正正经经收养的，这得需要上衙门登记入户。与凌奕约定了办手续的时间，杨五花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