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五花曾经是个学渣,但也有学过《桃花源记》,即便现在忘光了,但大致的印象还是有的。将来她是要在这一片养老的,这里便是她以后的“桃花源”。
既然觉得自己是嫁不出去,并且也不打算嫁出去了,那自然是要避开人流,远离村里村外的流言蜚语,安安静静地在此闲居了。
到时候,种地种菜种花,养鸡养猪养鱼,完全可以达到自给自足嘛。
沈邵风不知道杨五花此时的想法,见她笑眯眯的对着在溪沟游泳的鸭子发呆,也没打扰她,自己快速的骑着马,绕着场地走一圈,又下来查看了一下土质,回来说道:“土质倒是还不错,介于沙土和壤土之间,又偏壤土多些。”
沙土,顾名思义,就是含沙量多的土,土质松散,透气性和透水性都强,易于植物发芽出苗,但保水和保肥能力则会弱,不利于植物的后期生长。而壤土,则是一种透气又透水,保水又保肥,还带一定保温性能的土,适合种植各种植物。
远处的荒地,虽然介于两则之间,但比起杨家小荒坡强多了,调和改良一下,便是一种不错的农业用土。而芦竹林这一段,则更接近壤土。
芦竹虽然对土质要求不严,也不像芦苇那样需要长在水里或者湿地里,但它也是有一定的水份要求的。穿梭其中的溪沟,虽然浅小,但两边的泥土透水保湿,依旧能长成一大片的野生芦竹林。
所谓衙门有人好办事,沈邵风只用了小半天功夫,便把事情给办妥了。
不光拿下了官林子后面的那片野林子,连带着远处荒地周边的其他几处零散的小树丛也划了进来,用沈邵风的说法是,刚好用来当界线,辨认起来方便。
除此之外,杨五花还意外多得了自家小坡通往芦竹地的那一段荒地。
虽然那块地,最窄处还不到四丈,最宽处也不过六七丈,但它实在是很长,按面积来说,还是很大的。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一段,原本两块不同的地,便可连接起来,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整地块。
不知道是为了给沈邵风面子,还是程序如此,或者两者兼有,总之,那姚书办还来了个上门服务。不但亲自过来签字立契,还拿着单独描下来的地形图,沿着界线,带杨五花转了一圈。
“……这边上的官林子也归你们用,不过可不能给砍了啊,尤其最外面的那两排,靠着官道呢,要好好养啊!”
杨五花听着姚书办的解说,心道,那不成变相的给官府保养树了?
反正都不能砍,那归不归她家,有什么区别?
只捡柴火吗?本来就是默许的啊!
摘榆钱吗?官道那么长,本来就摘不完啊!
不过,现在光明正大给她们用,不要白不要。
反正她家也是有付出的,也给朝廷帮了忙,安置了人不是?
要知道,这些人可不是杨五花期待的青壮劳力,而是难民当中的特殊群体。
这也难怪,但凡有条件的,早就自己还乡了。剩下的那些,基本都是家园被毁,无处可去的。
朝廷有规定,但凡遭遇水灾、旱灾而流亡的人,只要是有耕种能力的,官府是可以给田耕种的,并且还会提供种子、农具和耕牛。当然,这牛和田,都不是白白赠送的,而是出借和出租的。标准是,每人十五亩,根据每家每户实际情况,再增减。
灾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能安插落户的,都早早的被安置过了。而那些没有耕种能力,但有其他技能的,也都早早的给谋到了出路。
剩下来的,可不是就是那些自立不能的老弱病幼了。
即便是这样,这些人也都陆续得到过安置,哪怕是像曾阿绿家这样的苦难户,也曾提供过少量的钱粮,并且在城里得了个不像样的窝棚住住。
如今塞给杨五花的这些,其实都是当时被怀疑得了疫病,直接被撵到城外的幸存者。当时因为情况特殊,登记安置的时候,便把他们给疏忽了。
在地方官的任期考核中,“恤孤”是一项重要内容,是会影响到官员升迁的。甚至不光这些流官,本地的相关工作人员,上至衙门各吏,下至甲长,都是会受处分的。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冻死了几个,又病倒的一大片,惠民药局挤满了人,刚好赶上任期考核降至,那些个地方官,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什么差错,影响到政绩,这才要想尽办法救济。
只是,同样的,有能力的都好解决,照样可以安插至各个村落,租以官田,供其耕种。但那些没有耕种体力,又不够养济院收养条件的人,就需要完全、并且长期靠救济了。而事实上,就算他们符合条件,现在的官府也无钱无力收养,只能另想办法。
偏生,知县老爷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人,只说要管,但具体可啥都不操心,愁坏了底下这一帮小官吏。没想到这时候,杨五花突然冒出来要买荒地。
虽说买荒地的人也有不少,毕竟租种官田也好,民田也罢,都是需要交租的,而自己开荒出来的新耕地,就是自己的了,还能免去头三年的税,只要自有余力,垦荒也是一条养家糊口的路子。
但,一般人都是先开垦,再申报,这样不花冤枉钱。像杨五花这样,直接先买上一大片的,可是少见。刚好她最近跑过衙门,又收养过孩子,成功的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索性就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谁让她什么时候不好冒泡,非要赶在这个时候冒呢。
而朝廷也确实有“邻里赡养”的要求,并且还是责成、指令的。愿意收养的人家,可以给予奖励,比如免税等,而拒绝收养的人家,则会受到相应处罚。
杨五花还没买地,不能强来。当然,对地方衙门的胥吏来说,强行责令她收留,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虽然只是个村姑,却同时是三个秀才、一个举人的房东,姐夫还是京师的举人,加起来就是五个未来的官老爷,有后台的几率,可是很高的。姚书办也不想太过为难她,只能通过劝说利诱。
都是荒地,空着也空着,既然她要买,不如统统一起打包给她。反正那些人在村里落户,原本也是要给宅基地的。
这样不但给衙门省了口粮,难民也得到安置了,就连当官的政绩也好看了,简直是一举多得。至于以后会如何,三年一任期,上头的领导早换了,谁还来管你呢。
“你说什么?他们本应该每月给我送粮的?”
那我不是亏本了?还是被坑了?
杨五花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没好意思说出口,毕竟她可是全权委托给沈邵风的,让他看着办。人家既然照着她的意思看着办了,她也没有抱怨他的道理,只好暗骂姚书办骗人。
姚书办其实倒也说不上骗她,只是言语里,是有隐藏的。原本只是为了给衙门省事省粮,这才搞出了“以粮代地”这一招,没想到突然间,冒出来一个正五品的千户。这还不是普通的千户,是邻近的洪塘湖屯田守御所里的千户,这点面子得给。
“嗯,规定是这样……”
沈邵风话未说话,杨五花便已等不及说道:“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是不?”
“是,也不是。一则,这算是地方事务,我毕竟不是这里的,管不了那么多。再则,他们说粮钱紧张,这我倒也相信,之前还从我们那里借调过粮草,想他们也拿不出多少来。即便现在要到了,以后是不是按时给,会不会足量给,还得另说。”
沈邵风见杨五花点头,又道:“一般的‘邻里赡养’,相当于拿着朝廷给的钱粮,帮忙照顾他们,基本都是本地村民,赡养的也都是孤老,或者孤儿。养老人,就要帮着送终,至于孩子,养到出幼即可。只是,这朝廷的公粮也不是那么好拿的,看上去,自己是不用贴钱贴粮,但责任也是要担的,并且官府还会定期派人来查探考评……”
杨五花听了,忙急急摇头,说道:“那可不成!这样多不自在,还是我想怎么养,就怎么养,比较好。再说了,我可不想经常同那些人打交道。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个人品不好的考察员,是奖是罚,全凭他心情,指不定还得给他塞塞小钱,打打关系,那可太可怕了。哎,难怪他们会找到我,看来大家都不敢接。”
沈邵风看着一脸苦相的杨五花,笑道:“那应该也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只是现在这情况特别,他们就想拿粮换地,我想,与其之后麻烦,不如趁现在多换些地,一口气解决了为好。将来多开些地,有出产了,这笔花销也就出来了。至于现在的口粮,你也不用担心,我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