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初,太祖曾有过诏令,品官婚娶,禁奢糜、从节俭,仪物和仪制按照官品级别,皆有限制,可不是想给多少就能给多少的。沈邵风的纳征礼,抬数不多,但每抬都塞得满满当当的,除了三牲海味、羹果茶酒一类用的是高抬外,其余的都是直接用箱子装着抬来的。
杨五花把牲口都放到“花园里”养着,又把食物单独留了出来,剩下的那些布匹锦帛、首饰器皿等等,直接连货带箱,转成了自己的嫁妆。
探花小院西苑的购买和装修,都是沈邵风办理的,杨五花自己没花钱。元宵灯会上又赚了一笔,加上年底其他收入及分红,包括喜铺子的那一点点小红利,手头又攥了些钱,她给自己买了几件白釉小瓷碗,算是给自己添嫁妆。
杨阿花一边打包,一边抱怨道:“……怎么都是白花花的,看上去都不喜庆,买副银碗都比这个好。”
“嘿嘿,我就喜欢这种白花花的,听说圣上也喜欢呢。这几样还是我特地托三姐夫在京城买的,你瞧瞧,这上头还有暗纹呢,多好看……”
杨五花这种俗人,对瓷器可没什么鉴赏能力,但架不住她曾经是个宅女电视迷,鉴宝节目也看过一些,知道永乐年间的甜白瓷可堪称绝品。当然,她手里的这几样,可比不得宫里的,价值也不昂贵,但能自己搜罗几样,将来传给子孙后代,几百年之后也是件高级古董。
当然,杨五花自己喜欢是一回事,杨阿花入不入眼是另外一回事,一转身,她便让赵平安给她买了一对水草游鱼彩瓷碗,和一对鸳鸯花枝青花瓷盘,做为添妆之用。
彩瓷在这个年代,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对用惯粗陶粗瓷的杨家小姐妹来说,还是很新奇的。以赵家的财力,自然买不起上等的瓷器,小碗上头的图案并没有画的很细致,但颜色分明,红鱼穿梭在微动的绿草之中,倒是十分有趣。
杨五花盯着彩瓷和青花看了半天,心里忍不住色色地想,大姐怎么没送那种,传说中带有“妖精打架”图案的嫁妆画,给她开开眼呢?
杨三花当时的嫁妆不过十六抬,杨五花的陪嫁也不多,也只给自己准备了十六抬,都是些基础的婚嫁物件,就连给自己准备的压箱底钱,还是沈邵风做为礼银,送来的那两个五两金锭子,自己一文钱都没打算往里添。
她们家和别家不一样,钱要靠自己赚,嫁妆除了姐姐们赠送,主要还是靠自己买。在她看来,反正都是她的钱,现在买和以后买,没什么区别。尤其是首饰一类,她现在已有不少,都带不过来,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多添,还不如把钱留着建庄子用。
不过,几个姐姐给她凑了八抬嫁妆,除了一些胭脂水粉、妆匣镜奁等日常用品之外,大部分都是针线、绣品和布料。从里衣到外衫,从棉布到丝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薄有厚,杨五花感觉够全家穿好多年了。
沈邵风因为之前袁满胡说,引了一个大误会的关系,在他同杨五花正式定亲前,怕出变故,一直故意瞒着消息,没想到那小子就这么偷偷摸摸下西洋了,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俩的婚讯。板凳想着自家主子同杨五花交好,回头要是知道她嫁给了表少爷,自己一点表示都没有,估计会不高兴,便自作主张大胆地同崔时园商议,以“香满园”的名义,也给她添了四个箱子的嫁妆。
这一下子,就多了十二抬嫁妆。按照常规,要么二十四抬,要么三十六抬,二十八抬听上去有些尴尬,杨五花只好拿来嫁妆单子,准备拆分拆分嫁妆,再凑上八抬。
所谓一抬,指的并不是容器,而是指抬嫁妆的那根棍子。高抬也好,箱子也罢,甚至寒酸的箩筐都能行,哪怕里面只放了一个小碗,只要是两人一组挑起来的,都算作一抬。
杨五花正为选哪八件单品而烦恼,某些人仿佛有感应一般,及时的给她送了八抬过来。
“……他板凳能装四个小箱子,我铜锤就能给杨姑娘你装八个大箱子,他袁家二少就是不比得我家七爷……”铜锤一脸傲娇。
杨五花心道,这年头,当小厮都不容易啊,哪怕主子们都不在,自己个儿还不忘比拼,真敬业!
铜锤给杨五花递上礼单,一边开箱,一一介绍着。里头有各色绸缎织锦,各类瓷器宝瓶,各式黑漆或剔红带吉祥花纹的匣盒摆件,等等。另有几样高档的文具用品,则是由宋小九私人赠送的。
宋理不像袁满,虽然他没再在杨五花面前现过身,但是该有的关注可没少。虽然不知道杨五花会这么快嫁人,但他心里也是有数的,临走之前,不光特地留下了铜锤,还留下了物品和银两。
“这一匣子首饰,是七爷亲自置办的,都是上好的青白玉,跟姑娘手上的那只镯子是同一块玉……”
“你说什么?!”杨五花心里一惊,差点没跳起来。
“青白玉?是玉?你说这只竹节镯子是玉?”
不是白石头吗?
我勒了去!是谁说那是石头做的?
好吧,是她自己说的。
天啦!居然是玉!
杨五花真想吼一句,你怎么不早说啊!
“是玉啊。我家七爷特地找了最好的匠人,照着姑娘的尺寸,拿原石刻的镯子,那竹节的式样也是七爷自个儿想的,全天下就只有这么一款……”
铜锤见杨五花这一惊一咋的,心里忍不住叹气,真是可怜我家七爷的良苦用心了!
他就说嘛,这追求姑娘就得要明着送礼啊,像七爷这么藏着掖着的那哪成,瞧见没,这杨姑娘到现在都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太晚了,一个已经下西洋了,另一个也马上要嫁人了,唉!
铜锤在心里偷偷替主子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这几样都是刻镯子剩下的,七爷做主,让人雕了这几朵小玉簪花,正好给姑娘戴着玩儿。”
匣子是花草纹样的嵌螺钿黑漆匣,黑亮中透着彩彩的贝壳碎片,精美程度自不必说。里头摆放的那一朵朵大小不一,形态略有差异的白色玉簪花,被镶在那一排带着镂空小纹的小金插和金耳坠上,显得越发的白腻如脂,在阳光下,散发着浅浅的光芒,既素雅又奢华,让人舍不得挪眼。
宋理不光送了这套白玉首饰,另有金镶嵌宝石的饰品若干件,看得杨五花那叫一个眼花缭乱,有种做梦的感觉。
“还有这个……”铜锤又拿出一个缠枝莲纹戗金朱漆的扁匣子,说道:“这也是七爷特地给姑娘准备的嫁妆。”
杨五花打开一看,里头躺了两张纸……
再一看,一张房契,一张地契。
“桃叶渡?!”
“对!那房契就是姑娘你最喜欢的那个桃叶渡的院子,以前你老上那儿转悠的那座,七爷嫌小,把隔壁那座也给扩了进来。那地契是边上的那块空地,七爷也一起给买了,都给姑娘当嫁妆……”
铜锤在心里偷偷补了一句,原本是打算用来安置杨姑娘你的,结果你连妾室都不肯当,更何况是外室了。七爷只好把它们都过到你名下,给你留着当嫁妆。
唉,真是造化弄人,情深缘浅呐!
铜锤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杨五花看看地契,再看看铜锤,惊讶的张着嘴巴,心里那叫一个万马奔腾……
宋小气啊宋小气,想不到关键时刻,你竟然是这么大方的一个人,一点儿也不小气啊!
真是错怪你了!
可真是没白被你欺负啊,早知道能得这么多利息,以前就多被你敲诈一些了。投资小,回报高,这笔买卖超级划算啊!
杨五花一直不知道宋理的想法,只当是贵公子思维奇特,还感动地抹了一把闪在眼角的小泪花儿。
添妆这种事情,就跟结婚送红包,过年给压岁钱一样,可不流行退货的。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价值不菲的好东西,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杨五花厚着脸皮,喜滋滋的照单全收了。谁知道以后哪天再碰面的时候,他会不会又来讹她东西呀,先给自己填点库存也是好的。
三月十六,京师的二三四花,连同她们的夫婿,齐齐的赶回了杨柳湾,七姐妹终于又一次相聚了。杨五花和下面两个小的倒还好,去年刚见过,没那么多感慨,上面几个可就不行了,许久未见,手握着手,眼泪汪汪。
几个女人一台戏,诉完离别又话育儿,杨五花插不上嘴,也没兴趣插嘴,便转身去给大家安排住宿了。
“花园里”虽然还没有建小庭院,但宿舍区那里又新造了两间泥草屋,目前都空着。
两间新屋各部格局有些特殊,里头都用砖块和木板架了半腾空的地台,即可防潮置物,亦可当作大通铺。一间预备将来做粮仓使,一间则专门留给黑子和赵平安住,农忙或者有其他事情,赶不及回小风山的时候,可以直接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