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时园曾向赵平安打听过“花园里”的施工进度,知道那里有空房,这回来就没在城里找客栈,准备直接住在乡间。但杨五花觉得,泥草屋到底有些简陋,加上她同那位四姐夫不熟,怕他们住不惯,盘算着,还是安排他们上袁家老宅去住为好。
只是崔时园并不乐意这个安排,反倒一心想要去住那泥草屋,体验一下还未成形的田园风光。那位四姐夫闻言,也不好意思单独借住在别人家,也要求住到“花园里”去。
杨五花无法,只能让这两对,一家住一间泥草屋了。
“二姐夫,你带招财进宝上我那探花小院去住呗?”
“不用不用,我回家住就好,方便的很。你二姐要是乐意,让她留下来陪你们说说话。”程致俭是本地人士,难得回来一趟,自然是要回家的。
“别呀!你们必须得去住,哪怕一晚也成啊,我等着他得给我招财、进宝呢。”杨五花同程致俭认识的早,比杨二花还早,相熟的很,说话也随意。
“嗨!你说这个呀,那成。不过,我怕我娘舍不得进宝,要不,我带他过去睡个午觉?”
“也行,最好每天都去,每个屋子都要转转哈。”
一说到招财进宝,杨五花又想起了崔家那对龙凤胎小姐弟,原本计划满月的时候过去看他们的,结果那几天赶上凤阳大雪,出行不便,只能作罢。
“三姐,你们怎么没有带小玉儿和小瑾儿来?我还没见过呢。”
“他们还太小了,哪里好坐车赶远路。”杨三花原本就性子好,自打生了孩子以后,整个人越发温和了,许是母爱爆发,此时正搂着妹妹们送给她的“新弟弟”。
“那他们不是没奶喝了?在家吃米糊吗?”
“我婆婆雇了奶娘,饿不着他俩。”
好嘛,人家走的是世家风俗,不像她们这些农村泥腿子,还自己喂奶的。
同杨五花交好的乡里乡亲们,也纷纷赶来添妆送礼。大家都不富裕,送的东西自然不名贵,有花钱买的,有自家产的,也有自己手工做的,五花八门,都是一片心意,杨家姐妹不拘什么,乐呵呵的都给收了。
“青草姐姐,我五姐请你进屋呢。”
这种时候杨五花是不露面的,躲在屋子里头,但小姐妹们也是可以进屋找她聊天的,不过现在还是农忙,大家也都是坐坐就走。
“屋里东西太多,你随便找地方坐。”
“不坐了,我一会儿还得下地去呢。”朱青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来给你添妆的,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给你做了几条帕子,你可别嫌我小气。”
“怎么会呢!帕子巾子这些是最实用不过了。”杨五花这话虽然客套,但也是事实,这一类都是日常生活必需品,多多益善。
“对了,你还有钱存在我这儿呢,也是时候还给你了。我给你换成了碎银子,都是特地挑过的,刚好五钱一粒,到时候缝在衣角里也好,塞床缝里也好,藏起来方便……”
朱青草自己是没钱的,但每次帮杨五花干活的时候,都特意会留出一部分工钱,让她帮着存起来,几年下来,倒也积累好几百文。杨五花自己往里添了点零头,给她算了个整数,凑作一两。随后,又在她这里预定了豆腐,每几日往“花园里”送一次,一来给学子和庄户们添菜,二来也是照顾她生意。
“你以后要有什么事要找我,就上那儿找他们带话给我,我会经常回来的……”
说话间,杨桃也来了,看到朱青草,笑道:“你和我想一块儿去了,原本我也想过要送帕子的,还好没做。”
“那你现在送的什么?”朱青草问道。
“牙梳子,哈哈!”杨桃笑道:“想不到吧?还有牙粉呢,不过那是我替芽儿送的,我俩刚好凑个伴儿。”
一罐最普通的牙粉就要一百文,穷人家是用不起的,甚至还有很多人家连牙梳子都不用起,直接用柳条刷牙。像柳芽儿这种穷哒哒的姑娘,埋头做几个月的荷包,也不过赚了几百文,估计都给杨五花买牙粉了。当然,她人还在老家,没有来,但临走前把钱交给了杨桃,让她帮忙拿个主意。
“太好了,我以后不用花钱买这些了……”杨五花也笑道。
桃子说道:“我这也是讨巧,我娘还笑话我呢,她说,哪有人送这个的……可是我想着,送你首饰吧,你都有金的了,还戴什么银的呀,直接买金的吧,我更买不起了,还不如送你些实用的……”
这些个礼物虽轻,但对纯朴的村里姑娘来说,已是她们能拿得出手的重礼了,心意不见得会比送宅子的宋理低。
村子里办喜事,讲究的不多,嫁妆一般会在婚礼当天,赶在新娘下轿前送达男方家里即可。但其实,按正规的礼仪来说,嫁妆是要在婚礼之前先行送去婆家的,至少要提前一天。
杨三花当时虽然与嫁妆同时出行,但她是远嫁,走的那天并不是婚礼的正日,而是提早出发的。到了京师之后,嫁妆也是先行送入崔家,自己则留宿客栈待嫁,待到正日方才重新梳妆。
杨五花也算是远嫁,但又没有那么远,当天就能到达,也就不需要提早出门。是以,她的嫁妆,在三月十七那日,由赵平安带队,送往洪塘湖的。
而上有公婆,下有儿女,福气满满的杨三花,也作为全福人,随着嫁妆同往洪塘湖,去新房里铺床撒帐。
杨五花原以为自己会在婚礼前夕羞怯、紧张,甚至焦虑、失眠,结果事实证明,这些情绪统统都没有。原因无它,实在是太忙了,顾不上!
入夜之后,先是被几个孩子闹腾,好不容易都哄睡了,又被几个姐姐轮番谈话,又好不容易谈完了,还要搞一个上头仪式。
“好困啊,不做行不行啊?”杨五花抱怨道。
“不成。”杨四花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也做了?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都得按规矩来才行。”
上头,亦称上梳,其实就是梳洗装扮的一个仪式。新娘需要在黎明之前,对着月亮摆上案台,并布上特定的果物,然后焚香燃烛,向天参拜。
只是庄户人家哪里晓得这些个规矩,能在出嫁前洗个澡梳个头就算不错了,是没人会做这些,杨三花当时就没有做。
但杨四花曾经当过书香大户之家的陪嫁,她家小姐出嫁前就是这样做的。她原以为这只是程府自己的礼仪,没想到自己出嫁的时候,崔母也给她举办了一个。
要不怎么说世家门第高贵呢,哪怕是家败了,但世代传承的文化底蕴还在。崔母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跟着崔父也学了不少。崔家的上头仪式,虽然与程家略有不同,但基本类似,杨四花也是由此,方才知晓,这是传统的礼仪习俗。这不,现在自己妹妹要出嫁,她也非得搞上一套不可。
到底是伺候过千金小姐的,杨四花给杨五花搞了个花瓣浴,然后又给她全身抹上香粉膏脂,连带着里外衣裳,包括袜子婚鞋,也都熏得香喷喷的。
这就可怜杨五花了,一个晚上就没睡几个时辰,天还未大亮,就又被抓起来梳洗妆扮。按理说,给新娘梳头这种事情,得由专门的喜娘来做,并且口中还得念念有词,但杨四花嫌喜娘梳的不好看,在她梳顺并盘好基本型之后,又偷偷过来修补捣腾一番。
“啊~哈额~嗯……”杨五花哈欠连连,怀抱着枕头,紧眯着眼睛,哀怨地说道:“我的好四姐呀,差不多就得啦,反正还是要戴冠的嘛,压住了都看不到。”
“那也不成,咱们姑娘家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可得好好打扮了,马虎不得……诶,你眯归眯,可不好再趴桌子上了知道不,头发该弄乱了……”
杨家没有梳妆台,用的是吃饭的大桌子,杨五花洗漱之后,就一直趴在那儿打瞌睡。
“那行吧……你把小花儿给我叫来……”杨五花依旧眯着眼睛说话。
“叫她做什么?没得来捣乱……”杨四花说是这么说,但还是走到门口,朝外喊了一声。
“嗳……我来啦!”杨小花欢快地应了一声,美颠颠地跑了进来,问道:“是不是该我啦?”
小花儿今天穿了一件大红长褙子衫,那是杨五花特地给她做的,里头也是粉红色系的衣裙,整个人都红扑扑的,看上去怪喜庆的。这会子,正盼着姐姐给她化妆呢。
“想的美!来,先给姐姐我当一当柱子。”杨五花眯开眼,伸手朝小花儿招了招。
“什么柱子?”杨小花带着疑问,乖乖走进姐姐怀里。
杨五花把她转了个个儿,面朝前,背贴着自己的胸前,然后把下巴顶在小花儿的脑袋上……
嗯,高度正合适!
再睡一会儿!
“四姐,四姐……”
杨小花的小胖身子被姐姐箍着,小脑袋被姐姐压着,整个人动弹不得,也不敢乱动,只转着眼珠子,可怜巴巴的向杨四花求救。
“噗呲”杨四花捂嘴偷笑了一会儿,这才对杨五花说道:“行啦,你就别折腾她了,哪有你这样的,像什么样子。”
“还不是你不让我趴……我困呀……这样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