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赶时间,二又没人争抢,大家心情愉悦,都吃得斯斯文文、慢慢悠悠的。
又唯独杨小花,高高地捋起袖子,露出两节白胖胖的手臂,左手捏着半个鱼饼,右手拿筷子来回飞快地搛着斜前方的回锅鱼。左右一口,右手一口,嘴颊边糊满了各种酱汁。明明好吃得停不下来,表情却十分的严肃,拧着斜成倒八字的眉头,唬着一张胖嘟嘟小圆脸,猛吃猛吃,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妹妹,你慢点吃。”边上的杨六花看不下去,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抹了嘴。
雪白的帕子,瞬间就染成油腻腻的酱色。六花儿瞅了瞅脏了的帕子,又瞅了瞅瞬间再次糊到酱汁的小胖脸,默默地摇了摇头,把帕子放在一边。
眼看着小花儿越吃越多,大家伙儿开始不错眼地盯着她,准备随时出手拦截。好在,杨小花终于停了下来,把筷子一扔,打了个饱嗝儿,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顺势往左边一倒,正好砸到了杨五花身上。杨五花嫌弃地伸出手掌,用力一推,两眼无神又面若痴呆的小花儿,又顺势往右边一倒,砸到杨六花身上。
一行人总算吃饱喝足,由于菜点太多了,本着不浪费的原则,结完了账,还不忘打包。
打包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不过,多数都是用于外买,需要自己带着碗碟食盒前来。又或者,干脆多花些钱让店里的伙计外送,店家不但会连菜带碗直接送货上门,事后还会派人上门回收空碗。
但,很少会有人自己堂吃一半,再打包剩菜带走的。毕竟能吃得起馆子的,都不会太穷。有钱人家不会打包剩菜,碍着身份,嫌丢人;普通人家也不会打包剩菜,因为都是仔细计算着点的,根本就不会有剩。
当然,少,不代表没有。杨五花便是那少数吃完还要打包的人之一。
原本她倒也没想过打包剩菜回家,毕竟,谁会特地带上自己的碗上酒楼吃饭?虽说自家付了钱,但又吃又带的,总是不好意思。只是店家赠送了一罐芥末酱和一罐齑酱,又怕他们不好拿,还附送一个精巧的竹盒。她便想着,反正带一二样也是带,带三四样也是带,不差那么一点,索性又让伙计给了她拿了几张油纸,自己偷偷包了几样干菜,塞到竹盒里。至于那些带汤带汁的,就只能放弃了。
打包完,她一边走,还一边悄悄同沈邵风嘀咕:“……这家店真是不错,东西好吃,价格不贵,掌柜的还送不少东西,真好!下次咱们再来吃……”
跟在一旁送他们下楼的伙计,听了,也在心下偷偷嘀咕:“……不是咱们店的东西便宜,那是给您打了大大的折扣的。还有那酱料,您也是头一份,咱们之前可从来没外卖过……”
要说这芥末酱和齑酱,那可是调和鱼脍料汁主要材料,都是他们酒楼秘制的,是从来没过单独出售过的。当然,一般的客人也想不到要买这个,至少他还没碰到过。要知道,他可是在这儿都干了十多年了,可是老人了,要不然,掌柜的能放心让他来伺候千户大人?
只不过,他们做这一行的,讲究的就是一个眼力和灵活变通。沈千户是谁?整座洪塘湖城,就属他最大。他想要买,掌柜的能不给卖?别说只是买酱料了,哪怕是要他们交出秘方,那估计也得老实上交啊。若不然,得罪了大人,万一酒楼不给开了可怎么办?万一一刀一刀把他们都给砍了可怎么办?
所以,不但要给,还得送,还必须主动送。这不,不但主动送了这两种最关键的酱,还主动把如何在自家调配鱼脍料汁的法子也给说了。反正做酱的方子没说不是?这样既拍了大人的马屁,又保住了自家的秘方,皆大欢喜。
杨五花不知道这些,沈邵风可不是头一回来了,菜打没打折的,他能不知道?店家平时送不送东西,他能不清楚?只是见小媳妇得了便宜,笑眯了眼,也就懒得说出来扫她兴了。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下了楼,早有泊车小子领着猫猫狗狗并小圈椅车,等候在门前。酒楼自然是不能带宠物进去的,但一般的大店都有自己的牲口车棚,不光会帮忙看守车辆,还会和负责喂食客人带来的骡马牛驴。虽然千户大人家赶车的牲口有些特别,但他们做食肆的,还能没东西喂猫喂狗?
回去的时候,路过前衙的日晷,杨五花瞄了一眼,咦,已经午时又过一刻了,该打“午时水”泡澡了。
所谓的午时水,就是在端午日的午时,从井里打上来的水。早了,晚了,都不算。
虽说“午时”有两个小时,看似充裕,但新打的井水,总不能直接洗吧,得烧上一烧。家里还有这么多人,一个个的都要泡澡,光这烧水的功夫,就得费去不少时间。好在,除了厨房,边上公共澡房里头也有灶台,两边的灶台同时开动,速度能快上不少。
由于要用沐浴药包,水必须烧开了再多煮上一会儿才行,为了节省时间,不光两头烧水,连泡澡也需要同时进行。小丫头们先被安排淋浴,把小身子洗干净了,再同时下水泡。
拉上易干的麻布帘子,杨六花和杨小花合用一个浴桶,二妞、江小鱼并曾阿绿三人,共用一个大浴盆。
浴盆是给小隐轩的沐浴间准备的,桶壁比普通的浴桶低又比木盆高,直径也大了许多,像一个放大了几倍的木盆,更像一个浅口的小浴池。
与完全在泥地上新盖的公共澡房不同,小隐轩的小沐浴间是直接在现成的廊房里搭的,墙是砖墙,地是砖地,无法随意的排水。所以,沈邵风经过同工匠的讨论研究,最终决定直接在屋子里架一个小地台。地台的中间,留出一个大坑,嵌上一个特制的浴盆,便是那接水的容器。人入了浴盆,即可站立冲洗,也可躺倒泡澡。
当然,浴盆的桶壁再怎么低,也还是会比地台表面高出一大截的,要不然,从高处落入的水,很容易外溅。所以,浴盆只有底下一小部分,隐藏在地台内部,其余大部分依旧暴露在地台上方。换言之,相当于给着地摆放的浴盆四周,打了个低矮小平台,也就是小沐浴台,使之不但可以站人,也能摆放一些水桶、盆巾等物品。
浴盆的盆壁底沿开有一个小洞,若要泡澡,只需用一个用层层布片包裹着的木塞子,将洞口堵住便是。若只是冲澡淋浴,可直接拔除木塞,洗澡水便可顺着嵌在地台内部的那根略微倾斜的竹管,经过那开在墙角的小洞,缓缓撒落到室外,再汇入院内那条细小的浅渠,流出院外。
为了防止有异物爬入,墙洞开的很小,连接的竹管也很细,出水口还需包上粗网兜,因此水流会很细,出水也会慢一些,但最起码可以自动排水了,省去了一勺一勺,人工舀水的功夫。
考虑到端午的沐浴,小隐轩的沐浴小地台虽然已经架好了,但最重要的浴盆却特意留着没有安装,暂时摆放在了公共澡房内,此刻正装着大小不一的三个小姑娘。而杨五花则卷着袖子,一边煮药澡水,一边拿着大葫芦水瓢,往这个桶里倒上一勺,再往那个盆里倒上一勺,忙得来回转悠。
沈邵风也没闲着,被安排在厨房烧水和帮小久儿泡澡,并外带一个给自己的主院送水的任务。燕居主院内的沐浴房还没有施工,依旧是在西侧间摆放的原始浴桶。
一番忙碌下来,杨五花终于也坐在了浴桶里,舒舒服服的泡起澡来。
这一泡,整个人一放松,人就容易犯困了,而此时天又突然阴沉了下来,室内光线昏昏暗暗的,杨五花就更想睡觉了。一从水里出来,随手抓过沈邵风的里衣,便打着哈欠,往卧室的床上滚去。
自打那次无意间穿错沈邵风的里衣之后,杨五花便开始直接拿他的衣裳当睡袍穿。够长,够大,够宽松,妥妥的男朋友风。
而沈邵风也同样喜欢看她这样穿,每回小媳妇穿他的里衣,底下就懒得再套长裙长裤了,光着两条腿在屋内晃来晃去,别提多诱人了。这不,二话不说,立马欺身上前。
所谓饱暖思……二人很快就滚做一团。
运动过后,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原本只打算小睡一会儿的杨五花,一不小心就睡沉了,最后还是被沈邵风给叫醒的。只是,一想到自己已经洗过澡,换过干净衣裳了,还要再爬起来,再出城门,就为了看人打球?不爱运动的杨五花,宅女的懒散属性又犯了,一点儿也不想起来。
沈邵风拿她没辙,只好自己带着几个小家伙儿,精神抖擞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