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花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天空又重新开始飘起了小雨,推开房门一看,地面已经全湿了,看样子,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又犹豫了小半晌,最终还是套上了木屐,抬脚迈了出去。
木屐是上个月新买的,以前的草鞋早就没法穿了,去年没有多余的稻草做草鞋,今年的稻草还没下来,姐妹几个穿的都木屐,都是头一回穿,还有些穿不习惯。
说起来,比起那些水泥楼房,这住平地院落的,就这一点不好,一到下雨天,在家走来走去的,还容易湿鞋。杨家姐妹以前在家的时候,下雨天都会在布鞋外套上一个草编的鞋套,或者干脆赤脚穿草鞋。
木屐虽好,但到底不如草鞋底软、轻巧。特别是这种雨天专用的木屐,底部是特地加高过的,不但价格贵,对穿惯平底鞋的杨家姐妹来说,走路还总是要小心翼翼的,哪有草鞋随意?
杨五花边走边琢磨着,草鞋,尤其是洞洞鞋的买卖,还得继续做,不能丢了。只是这玩意儿虽然是她想出来的,但她自己并不会做,得找人做。二妞倒是会一些,但由于不常做,手艺比刘婶子差远了。三姐已经嫁到京城去了,还有两个娃儿要带,再组织人手做这个似乎也不太可能了,这事还得交给刘婶子才行。
对!回头找她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让她开个作坊算了,从收稻草到雇人开工钱,全由她自主决定,自己以后就负责销售,只管从她那儿拿货,赚点代卖费得了,省心省事儿。
杨五花边走边想,边想边走,不知不觉,把半角园逛了个遍,刚念叨了两句“怎么还不回来”,便看到杨六花、二妞等四个小姑娘,手遮着脑门,说说笑笑地跑回来了。
绕过她们,往后瞄了瞄,杨五花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小花儿和弟弟呢?”
“还在那儿玩呢,下雨了,我们就先回来了。”杨六花蹭了蹭鞋底的泥沙,答道。
“诶,行吧。”杨五花伸手捋了捋六花儿那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叹气道:“中午的澡都白洗了。你们再去冲一下吧,把头发也洗一洗,水烧热一点儿,别着凉了。”
小姑娘们重新洗了一遍澡,换上干.爽.的衣裳,用厚棉布层层包裹住头发,便来到厨房喝姜汤。说了会关于马球赛的话题,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很暗了,点起了油灯,杨五花便准备开始做晚饭。小姑娘们都洗过澡了,干干净净的,她也不想让二妞她们再折腾,只让她们坐在那儿帮自己生火,顺便就着暖气烘头发,自己亲自下厨。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黑,妹妹他们还没有回来,杨六花有些着急了,问道:“五姐,要不要给姐夫他们送伞?”
“哼,随他们去!谁让他们下雨了还再外面疯玩,舍不得回来,淋湿了活该……”
杨五花一边哼哼着炒菜,一边愤愤地嘀咕,眼角却不由自主地往门外瞟。
杨六花看看五姐,又看看天,低头想了想,拉过正在拍黄瓜的江小鱼耳语了一番。小鱼儿“嗳”了一声,便拉上小阿绿,跑澡房烧水去了。
虽然人没回来,热腾腾的洗澡水是可以先准备起来的嘛。
终于,门外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杨五花,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定睛一看,到抽一口气,恨不得举起手里的锅铲,冲上去挨个儿敲一顿。
只见沈邵风左臂上托着小久儿,右腰侧夹着小花儿,因为加大的雨势,头发耷拉着,满脸水珠子,对着她傻笑。再看两小的,满头满脚的,挂淌着泥浆。要不是看他们咧着嘴大笑不已,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掉泥坑里去了。
明明出门前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俩小泥人。
“五姐五姐,打马球好好玩,啊哈哈哈……”像沙包一样被横夹着的杨小花,看到姐姐,挣扎着下地。
“笑!你还笑!弄这么脏,衣服谁洗!”杨五花拧眉训道。
“反正也不是五姐洗。”杨小花伸出脏兮兮的小泥手,挠了把脑门,顺手从散乱的头发上捋下一坨烂泥。
“呀哈!你还顶嘴?!反了天了……”杨五花作势上前两步,高高举起手中的铲子。
“啊哈哈哈……五姐发飙了,姐夫快逃!”杨小花一改午前的颓废,哈哈叫着,哧溜一下就跳开了。
好巧不巧的,跳到了一块有些松动的小石板上,扑哧一下,溅起一团泥水。
又好巧不巧的,直接溅到了杨五花的袜子上。
杨五花低头看了看自己踩着木屐的脚,深吸一口气,压住怒气,冷冷喝道:“给我滚过来。”
“哈哈哈哈……我已经滚远啦……”只见杨小花两手侧举,胖身子一扭,转着圈儿,咕噜咕噜就转远了。
“杨、小、花!”杨五花跺脚大吼。
“妹妹,快跟我去洗澡。”杨六花急时跑来救场,揪住小花儿,连拖带拉地拽进了澡房。
愁死了,这个妹妹,越大越皮!
杨六花一边扒拉着妹妹的脏衣裳,一边快速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小时候,嗯,比她调皮多了!
杨五花也很愁,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正准备教训点什么……
“什么味儿?”沈邵风突然开口问道。
杨五花嗅了嗅鼻子,不好!饺子糊了!顾不上再说教,转身就跑。
饺子是中午打包回来的蒸饺,用河蚌做的,里头还放了韭菜末和鸡蛋,味道十分鲜美。河蚌这玩意儿,杨五花也曾做过那么两三回,由于没有网络的帮助,火候一直掌握不好,不管是炒的还是炖的,次次都嚼不烂,跟块橡皮似的。中午见那醉洪楼里有的卖,便点了两道,其中一道便是这蒸饺。因为蒸饺上的最早,味道又好,杨五花尝过之后觉得好吃,当即又多点了几份。没想到,后面的菜一道比一道好吃。
那么多大菜在前,谁还顾得上吃已经尝过味道的饺子啊?因此,最后还剩了好多。杨五花便把它们打包回来,想着晚上煎一煎,又是一道美味。只是没想到,被那三个家伙一搅合,就给煎糊了。
由于下雨的关系,杨五花懒得跑,晚饭便索性留在了小厨院里用。二妞摆好了饭菜,又另外装了两个食盒,便带着江小鱼和曾阿绿,上顺伯那里吃饭去了。别看顺伯住在宅院大门边上,穿过小小的门房间,后头也是个独立小院。天井虽小,但屋子倒也有好几间。
杨小花已经从头到脚被姐姐清洗干净了,此时正裹着拿布巾子叠的丸子浴帽,对着眼前盘子里黑乎乎的煎饺发愁:“这么黑,怎么吃呀!”又转头看看杨五花,眨眼问道:“五姐你是认真的吗?这真的是给我吃的?”
确定不是给狗吃的?
“不爱吃阿?”杨五花横了她一眼。
嗯嗯……杨小花正要应声点头,却又听到杨五花淡淡地说道:“那就跟你姐夫换换呗。”
杨小花飞快地止住了正要往下点的小脑袋,再次往姐夫盘子里扫了一眼,违心地说道:“我爱吃!不用换了,我吃我的就很好。”
虽然自己盘子里的饺子煎得焦掉的,但好歹还能看得出,那是个饺子。姐夫盘子里放的那是啥哟?黑乎乎的一坨,连形状都没有了。
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己还不是这个家里最惨的。
晚饭过后,沈邵风被小媳妇罚洗衣服。
原先住杨家小院的时候,家里的衣服大部分时候都由二妞洗的,后来又多了个江小鱼,杨五花自己是很少动手的。搬到洪塘湖之后,反倒开始动手洗衣服了。这可不是因为她变得勤快了,而是家里多了个男人,二妞也是半大的小姑娘了,让她洗洗沈邵风的外衣还行,其他的,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是以,小夫妻两人的里衣里裤,平时都是杨五花自己洗的。
一般情况下,都是夜里洗澡的时候顺手洗掉的。脱.衣服的时候,直接扔肥皂水里泡着,洗完澡随手搓洗几下,拧干了直接晾在浴桶上方滴水,待到到第二天一早,再晾出去就是,也不是多麻烦的事情。今天杨五花有些小脾气,完全不想动手洗。
洗衣服这种事情,沈邵风倒也是做过的,刚进军营那几年,还是个半大的小小子,什么不得自己动手?做是都会做,就是很有没做了而已。不过,他自觉这不是什么难事,便真的跑去洗了。
只是,到底有些年头没动过手了,手法有些生疏,他力气又大,一不小心就把杨五花的一件小衣给扯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