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花乐呵呵地照单全收了,回信说,“花园里”的院子已经开始有雏形了,蓄水池也修好了,挺干净的,她想着是不是明年夏天带杜家姐妹过去,教小家伙们学游水。
一写到小家伙,手里的笔头就有些停不下来了。
她说,小花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开始发疯写字了。注意,是发疯,不是发奋哦!可不是她写错别字了,是真的觉得这小丫头发疯了。好端端的,说是要写话本子。写就写呗,小丫头自己还不会写那么多字,就老缠着她,让她写。她又要讲故事,又要写故事,容易吗?
写到此处,杨五花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还要写信,她容易吗!
当然,这话她也就嘴上说说,信里是不会提的。她只说,自己觉得小孩子还是自己动手写比较好,这也是一种学习。不会写字没关系呀,可以用画的呀!把不会写的字,先画个符号代替,回头再来问姐姐就好啦。
然后这小丫头不知道是因为不会写的字太多,还是想到能替代的符号太少,画着画着,居然觉得没劲了,说是要直接画小人儿。
照她估计,这小丫头是看了六花儿在园子里写生,觉得还是画画简单,一看就明了,写字难,想半天都不知道怎么下笔。特别是,她写完了以后,满纸的歪歪扭扭不说,还带着好多圈圈叉叉,看着就是一团乱麻,哪有画画漂亮。
小丫头便决定把“话本子”改成“画本子”,以画为主,写字为辅。但她又画不好,小伙伴们都看不懂,很是苦恼。偏偏六花儿虽然会画画,但她画的都是花草,小人儿也同样不会。不过,六花儿觉得,道理都是想通的,既然能照着花草练画画,那应当也能照着人,练画画。
于是,小花儿现在又开始到处拉人,让她画像,把大家搞的,见到她就躲。
沈邵风拆开那封厚厚的信,就先看到一张画纸,上头画了一个,人不像人、怪不像怪的东西,边上写了大大的三个字——五姐夫。
对着自己的画像哈哈笑了一会儿,沈邵风差点笑出了眼泪。
那变形的五官就不用说了,身材也是拉长版的,虽然只有衣袍没画腿,但那腰带往下,就有四五个上身那么长。袍子底下是两个红圈圈,沈邵风想了想,那应该是“飞火轮”吧?
往上看,只见“自己”左手拿着一把细细的长刀,刀尖上还画了一个小小又尖尖的菱形,他知道那是杨家姐妹管这个叫做星星,但放在此处代表啥意思,他就不知道了。不过,“自己”右手抓着的那个歪嘴的红色大马头,他倒是知道,那应该是他的赤宵马。
再往上看,“自己”的肩膀两侧,还长了一对大大的翅膀。沈邵风想了想,这怕是小丫头想表示自己骑马快,像飞起来一样。嗯,这么说,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左翅膀上的那把弓又是几个意思?这是没手拿了,还是没肩挎了?
看完了信,沈邵风又重新拿起画像“欣赏”了一遍,虽然依旧觉得很好笑,但笑过之后,心里又多了一丝小温馨。想了想,便提笔回道,所衙里头有个孙书办,画人像画得尚可,以往的通缉寻人的画像都出自他手,如果小花儿有需要,可以去找他问问。
杨五花收了信,还没来得及思考要不要找那孙书办聊聊,便跟着杨阿花一家上京,去给杨三姐家的孩子过周岁了。还好黑子他们事先收拾了一个临时落脚的小院子出来,要不然,那里乱哄哄的,他们又乌啦啦的一群人,还真有些不方便。
也就小住了几天,认认门房老罗一家,姐妹几个聚一聚,再逛街买点东西,一行人就回来了。就连给沈邵风的回信,也是回到洪塘湖才写的。
写了一会儿三姐家的两个宝宝怎么怎么可爱,杨五花就又开始写杨小花了。
小丫头这回进京都不爱逛街了,就爱赖在崔家,往崔时庭的小院里子跑,缠着他给自己画像。为了能一口气多画几幅,回家慢慢看,她还各种乔装改扮。不光有衣裙飘飘的仙子图,活泼可爱的童子图,还有挽弓提剑的男子图,甚至还有络腮胡子的壮汉图,以及白眉白发的老人图,等等。
简直她一个人,就能演一出戏了。
她还给自己起了个混江湖的小名号,最开始是打算叫“令狐小花”的,只是四姐同她说,姑娘家的名字是不可以随便让人知晓的,所以她想来想去,就直接改成了“令狐小仙”。还说,江湖人士都要尊称她一声:令狐小侠。
杨五花想到她些装扮像,就觉得好玩,提笔写道:“……等你回家拿给你看,保管好笑。三姐夫把这些画拿出去找人装裱过,就不寄给你看了。小丫头可宝贝了,都舍不得让我们多看,说是怕我们弄坏了。可她又想显摆,又想拿来玩,就想了主意,让二姐照着样,给她做成布娃娃……”
写到这儿,杨五花又叹了口气。那么多造型,二姐哪做得过来啊,喜铺子还有一堆活计要做呢。这不,搞到最后,这做娃娃的任务,又都落到了她头上……哎,真是的,尽给她找事做,她还得给全家做冬衣呢!
一提起杨二花,杨五花又有话要啰嗦了:“你想不到吧?二姐他们居然也收养了几个孩子……”
说起来,杨二花这一做法,据说还是受了杨五花的启发。那几个孩子都是南方来的难民,据说从五月份开始,南方就水灾不断。先是杭州起了大风潮,据说是狂风四作、江潮滔天,那激起来的潮水竟然有数丈之高。以至于,田庐尽毁,溺死者不计其数。到了六七月,又有归安、德清等多县相继发生疫病,死者数万。
幸存下来的,就一路往北逃,许多人就直奔京师而来。
当时圣人并不在京,留守监国的太子,还从京师周边各大粮仓调过粮食赈灾。洪塘湖作为离京最近的屯田所,又恰逢夏收刚过,收获满满,也有送过一批。
水灾不同旱灾,房屋毁了,灾后还能重建,但田地毁了,一年两年的可回不来。一部分人选择了归乡,另一部分则留在了京城找活干。黑子也是机灵,趁机雇了几个不要工钱,只管食宿的难民,来修桃叶渡的院子。
所以,杨五花对此事,倒也略有耳闻。
京师城不像凤阳城,是不会因这些难民而关闭城门的,相反的,还会打开城门,对他们进行各种安置。据说那阵子,除了养济院,就连幡竿寺、蜡烛寺,甚至其他的大型庵堂寺庙都挤满了人。
有劳力的还能干苦力,而年幼的,就只能靠救济了。于是,就有了一个鼓励民众收养孤寡的政策,杨二花便也顺势收养了几个。女娃儿在家帮忙干活带娃,还能跟她学学刺绣,学得好了,将来便是喜铺子的专用绣娘。还有一个男娃儿,就由程致俭带着,做些跑腿的活儿。
说完二姐,还得说说大姐。
杨五花又写道,大姐看上了黄桂枝,把黄桂枝说给老刀叔当媳妇了。一个不嫌弃对方年纪大,一个不嫌对方有个六指娃,在大家的撮合之下,亲事定的很快,来年开春就能办喜事了。
一个嫁一个娶,两边都是自己人,杨五花就得出双份钱。不过,她想想,老刀叔这么多年来,帮了自己不少忙,多出些钱也是应该的。她准备包了他们的喜服、喜被和喜饼这些,另外再黄桂枝备一套嫁妆。二婚也是婚啊,村里人该有的那几样,黄桂枝也得有。
到底是铺子和庄上的头一回嫁娶,她得开个好头,给后面的人留个念想。
不过老刀叔说,他婚后还住在便利铺里帮她看铺子,而黄桂枝还是陪黄英子住在花园里,两边都不耽误干活,只有放假和过节他们才回山里。
杨五花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琢磨着是不是让黄桂枝也搬去探花小院住。就算不是长住,一个月过去团聚几天也是好的,顺便也能帮大家洗洗衣被,缝补缝补。但让新婚夫妻住沿街的屋子好像不合适,是不是在内院给他们腾间屋子住?然后让柳东林搬到铺子里住?
不过具体如何,她还没想好,就问沈邵风有什么想法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