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花忙着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几个妹妹在家也没闲着。
头一回在这么漂亮的大宅子里过年,小家伙们都很激动,早早就开始各种布置了。在廊下挂红灯笼啦,在树上绑彩布条啦,还有剪窗花贴窗花啦、堆雪人啦……
总算,她们在堆雪人的时候,倒还没忘记沈邵风这个姐夫。由杨小花起的头,小丫头们在半角园里堆了一个全家福雪人。虽然长得都一样,但仔细看看,还是可以分辨的。
“最高的这个,就是我姐夫了,和我姐夫粘在一起的,是我五姐……”杨小花说到这儿,前后左右打量一圈,然后捂着嘴嘻嘻一笑,凑到周可心耳朵边,悄悄说道:“他俩最喜欢粘在一起啦……”
周可心闻言,也捂嘴嘻嘻笑着。
杨小花又指着那高个儿雪人另一侧最胖的那个,说道:“这个嘛就是我啦,你看这身材,像不像我?嘿嘿……这个最矮的,就是我弟弟啦……”
“这个哪里是最矮了,这里不是还有三个小球吗?”周可心小手指指。
杨小花顺着方向看去,摇头解释道:“不是啦,那是黑花、墨花和烟花啦。”
“啊?连黑花它们也有啊。那怎么没有哈喽踢踢呢?”
“谁说没有的?它躲在我六姐那儿呢。”
周可心仔细地找了一圈,果然在一个雪球的身上,找到了另外一个小雪球。
除夕夜是要守夜的。杨家姐妹往年也守,但其实和寻常的冬夜差不多,只是由窝在被窝里睡觉,改成了窝在被窝里聊天。反正都住在一块儿,面对面的两张床,守不住了直接把眼一闭眼,倒头也就睡了。
但现在她们住在洪塘湖,大家各自有自己院子和房间,再凑在一个屋子里守夜倒是不难,难得是想睡觉的时候还得冒着寒冷往外走。
于是,杨五花又重新打开了暖香院,也就是之前沈母住过的那个院子。
这院名是杨五花前段时间,随口取的,倒不是因为里头“四季如春”,或者“花木清香”之故。事实上,那里除了角落里的自然生长的杂草野花,和一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小桂花外,再无其他。
之所以叫“暖香”,纯碎是因为院子里有一间小炕屋的关系,当然,也离不开那株小桂花。
虽然现在“香”没了,但也不是什么问题。别看它现在光秃秃的,好似已经不行了,兴许回头还能再活过来,也不一定呢。若是来年开春它没有再重新发叶,那也不要紧,再从杨柳湾挑上一枝,扦过来就是了。
杨家姐妹也算是扦插过好几株桂花苗了,多多少少有点小经验。原来的那株桂花苗,就是从她们自家的大桂花树上剪下来,交给沈邵风的。倒也成活过一段时间,只是由于院门常闭的关系,平时大家都想不起它来,以至于连它什么时候掉光了树叶都不知道。
至于那个小炕屋,则是沈邵风怕他那孱弱的老娘不习惯,特地找人在正屋边上的小耳房里改建的。
凤阳及其周边一带,都是不用炕的,洪塘湖的本地人士也同样。倒是个别军户之家,主要是一些关节受过伤或者年老的北方军丁,受不住南方的湿寒,便会想办法在自家改个小炕。所城虽然没有专门做炕的工匠,但那么多北方人,在老家谁没睡过炕,不说人人都会砌,但十个里头,起码能有一半人会懂一点。
小炕床不算宽,但因为三面靠墙的关系,倒是很长,看起来和大通铺有些像。杨五花从来没见过炕,觉得很新鲜,也很向往,早在刚入冬的时候,就兴冲冲地带着一串孩子开了院子搬进去住过。
连着几天,大家白天吃饭、干活、睡觉、学习、游戏,都在那炕床上,到了夜间,就竖着睡成一排,挤一挤。
由于缺乏经验,时常忘记添柴,就有因为睡时太暖以至于不盖被子而被半夜冻醒的,也有盖了被子却被热出一身汗转而受寒的,还有因为大意下炕出门时穿得太少而冷到的……总之,一个不小心就有人感冒了,然后你传我,我传你,最后大家陆陆续续都病了。
加上杨家姐妹睡惯了软软的棉花褥子,再睡这只铺了席子的砖头小炕,总感觉硌得骨头疼。于是,大家伙又再度关了院门,各归各屋,重新抱上了汤婆子。
但这过年守夜不一样,虽然不一定睁眼到天明,但也得呆上一夜,有个炕大家都方便些。所以,这暖香院又再一次被打开了。
虽然只准备开一天,但到底是除夕夜,小炕屋也要布置一番。
红红的窗花贴起来,漂亮的灯笼挂起来,烧炕的柴火堆起来,小小的炕桌支起来,果子糕点摆起来,锅子炉子也挪过来……就连小隐轩的腊梅也给剪了几枝过来,号称是提早香香屋子。整个除夕的前一天,小家伙们就在那里跑进跑出,又搬进搬出的,忙个不停。
曾阿绿被杨五花送回了花园里,同哥哥奶奶团圆去了,过了元宵再接回来。而二妞要陪爷爷,江小鱼便也跟着他们祖孙一起吃了,只在吃完饭之后才回暖香院来。
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小炕床上就剩杨家姐妹和小久儿四个人了,四方小桌,刚好一人一边。
年夜饭吃的是火锅。早早地预定了一大锅鱼羊鲜,倒没一口气全吃了,而是取一部分做底料,自己再添上一些薄薄的牛羊肉片,外加冻豆腐、萝卜、生菜、豆芽等蔬菜,涮锅子吃。
这个她们冬天就没少这样吃,所以也不是多特别的事。但在炕床上吃,还是头一遭。尤其边上直接就是铺盖,像杨小花和小久儿这样的,吃两口就往边上一倒,躺会再吃,吃会再躺,别提有多惬意了。
杨五花和杨六花两人,虽然没有像弟弟妹妹这样吃吃躺躺,但她们吃饱了直把炕桌往边上一挪,也不收拾。等人到齐了,先下会儿游戏棋再说。反正要守夜,晚点说不定还要吃宵夜呢。
棋还是原来的小富婆棋,但她们已经不再用树叶子当钱使唤了,而是一套金光闪闪小叶子,那是沈邵风临行前,吩咐铁局的工匠用黄铜打的。小铜叶是仿照着白兰花的树叶打的,长长的小椭圆,做得很像,但怕扎着手,两头都是圆圆的。因为很小,所以在叶尖上还钻了小孔,穿上红绳,可以挂在手上,不用怕丢。
打铜叶子,虽然不需要自己出工钱,但铁局到底是朝廷打造军用器械的部门,杨五花胆子小,怕人家觉得他们公器私用,又想着金属贵,没好意思,也没敢要太多。
但若下棋的人多了,那套铜叶子就有些不够分了。
于是,杨五花干脆又让打磨了一匣子薄薄的圆木片,配合着铜叶子一起使用。也同样打了小孔,但不是铜钱那样的四方小孔,而是小圆孔,也不在木钱正中,而是位于边缘。在换算比率上,十五枚木铜钱,可以换取一枚小桐叶,正好增加了难度,锻炼大家的算钱能力。
所以,这群白天特地午睡过的人,此时为了存“金”叶子,一个个卖力的掷着骰子。
在她们的边上,还有事先蒸熟的水饺,想吃的时候,火锅里烫几个,或者干脆炕床上暖几个。
今年的冬天,好似特别的冷,整个新年都在下雪,雪时大时小,难得有放晴的日子。
到了元宵前夕,这天又再一次大雪纷飞了,甚至好像都能听到扑扑簌簌的下雪声。也不知道这种天气,外头还会不会有灯会,反正家里几个,都没打算出门,早早地吃过晚饭,就一个个躲进被窝了。
杨五花躺在暖哄哄的被窝里,心里很是纠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到外间有动静,难道说,外头又起大风了?是门没关紧,还是窗没关紧?
虽说里屋的门关着,就算外边的门窗没关紧,那漏进来的冷风也吹不到这里来,影响不大。但万一是雪花飘进来了呢?屋里温度高,雪一进来,就会直接化成水,那到了明天,门口那片地板非得结冰不可。屋里还有小家伙呢,到时候跑来跑去,滑倒了可不太好。
要不要出去看看呢?
可是好冷呢!
没来得及纠结多久,就听到外头“吱呀”了一声。
不好!
门被大风吹开了!
杨五花一个骨碌爬起来,裹上长长厚厚的大棉袍,抓起烛台就往外走去。
刚跨出里屋的房门,顾不上看那扇还开着一条缝的门,便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好似往西侧屋闪去……
啊!
杨五花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但她立马就后悔了。
万一是个贼呢,她这么一喊,可不就把人给惊动了嘛!
屋子还有两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