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邵风平时的外衣,基本都是深色系的。但杨五花爱把他的旧衣裳改小了给弟弟妹妹穿,所以为了照顾到二手衣主的需求,她曾有一度给沈邵风做了好几件颜色浅嫩的衣裳。就像现在这一件,不但色浅,还偏粉,在他看来,有些脂粉气,一度没好意思穿。杨五花好说歹说,他才穿过那么几次,并且要么裹在里头当衬衣穿,要么就是夜里洗漱过后在自己屋里穿,就没单独穿出门过。且那又是夏日的单衣,撇开颜色不谈,光论那时节,现在也有些大不适合。
现在居然破天荒地主动拿出来单穿了,着实有些稀奇。
杨五花又凑近沈邵风嗅了嗅,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两眼就带着一丝怪异,朝他瞟去。
沈邵风就有些心虚,又有些尴尬地闪躲了一下。
嗯?
杨五花直觉有些不对劲,但她也顾不得多想,原因无它,烧鸡来了!
烧鸡是整只呈上来的,并没有切开。杨小花看着烧鸡,高兴地对搓了一下事先洗干净的小手,又比着烧鸡隔空抓了两下,然后凶狠地一把扯下一只鸡腿,左右手捏着,来回拗了拗,鸡爪和鸡腿就分离了。鸡爪给姐夫,鸡腿给五姐。嘬了一下油腻腻的手指,又继续凶狠地扯下一整块鸡翅,把翅根塞给弟弟,中翅和翅尖留给自己,剩下的等六姐来了再分。
对于经常胡吃海喝的杨家姐妹,沈邵风早已是见怪不怪了,默默接过鸡爪放到一边,起身出去给她们煮茶。
杨小花见姐夫走了,就凑近杨五花小声说道:“姐夫一共买了四只回来呢,咱们先干掉两只,留一只给二妞姐姐她们,再留一只明天吃,嘻嘻,不给那狐狸精吃!”
“什么狐狸精?”杨五花有些莫名。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两个女的呗。她们不是要来做妾的吗?妾不就是狐狸精嘛!”
杨五花闻言,就皱了皱眉。虽然小花儿说得也没错,也很解气,但作为一个孩子,这么说话还是有些不太好。想了想,她便神情严肃地说道:“狐狸精是骂人的话,这可不是好孩子该说的,以后可要注意咯,不能随便讲的。”
杨小花就随意地点头应道:“那我以后不说出来就是了,唔,就放在心里骂一骂好啦。”
“……”杨五花愣了一下,心说,那样好像也行?
不过,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补充道:“就算是那真狐狸精,也还有好妖精和坏妖精之分呢,人也一样,有的好人,有坏人,我们不能说妾全都是狐狸精,都是坏的。虽然有的妾侍会害人,但也很多是逼不得已才给人做妾的,也没什么坏心思,老老实实照顾主母的也有很多,是不可以一概而论,一棍子打死一船人的,知道吗?”
杨小花就歪头想了想,说道:“嗯嗯,我知道啦。每个铜板都有两个面,我们不能只看一面,不看另一面,要具体问题具体看。人比铜板大,那就有好多好多个面,所以每个人也都是不一样的。像小年的姨娘就是个好的,我就不觉得她是狐狸精。”
杨五花就笑道:“这就对啦。”
杨小花又想了想,问道:“那还给她们吃鸡吗?”
“当然不!”杨五花想也不想地说道。
“嘻嘻,我就知道她们是坏的。”杨小花一脸得意地捏着鸡翅膀,翘着兰花指,继续晃着脑袋啃。
沈邵风泡的茶,是可以去油解腻的梅子茶,主要的材料是酸梅干,需要小煮一会儿,才能释放出其中的酸味。杨五花有孕,不易多喝,只分到了小半盏,其余都归了那对小姐弟。杨小花更是豪迈地啃一口鸡肉,再呷一口酸汤,霸气地跟个小土匪似的。
一盏酸酸热热的梅子茶下肚,杨六花便提了食盒走了进来。
此时虽然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但差也差不了太多,姐妹几个顺势就在屋里摆了饭,直接吃了起来。反正对杨五花来说,她一天要吃好几顿,区别不大,也正好可以错开晚餐时间,光明正大的避开大小徐氏。而对杨六花等人来说,反正夜里还要煮宵夜,回头饿了还能再吃嘛。
沈邵风也陪着她们用了一些,主要是在边上解决一些鸡骨架,杨六花还很贴心了给他温了半盅小酒。
姐妹几个可以躲在屋里吃,沈邵风却不好丢下自己的老娘不管,更何况还有一个沈邵暄。所以他只吃了个半饱,一会儿还要再去陪吃下半顿。
原以为,不过是吃顿饭而已,吃完了也就回来了。谁知道,沈邵风竟然好似一去不复返了。偏生这个时候,杨小花还在杨五花边上不停地念叨:“姐夫怎么还不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平常这个时候,我早就回屋了。”
杨小花原本是想等姐夫来了再回去的,可一直没等到姐夫的人影,她就有些着急,再不回来天都要黑了,她可不敢一个回去呀。
杨五花被杨小花念叨地也没了耐心,把小花儿一推,说道:“去!看看他在干嘛,还要不要回来了!”
“好嘞!”杨小花飞一般地跑出去当探子了。很快,又飞一般地跑了回来。
“在那说话呢。先和伯母说,又和坏女人说,现在还叫了狐狸……”杨小花想起姐姐的话,突然捂了嘴。
杨五花正烦躁着呢,早就忘了饭前同小花儿讲的话,一听到“狐狸”二字,心里就冒火了,脱口便问道:“同狐狸精干嘛了?”
“不知道,不让进,也不让看,我被赶出来了。”杨小花老实地回答。想了想,又道:“我觉得姐夫可能是关起门来施法收妖了。”
收妖?呵!怎么个收法?是收到自己身边吗?
哼哼!难怪呢!吃饭前还特地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风骚地换了衣裳,这是赶去相亲呢!
怪不得一直不回来呢,原来是被狐狸精给迷住了!这就是男人!
呵呵!看来夫妻缘分要尽了!
随着杨五花的胡思乱想,那脸色,就如同那天光一样,越来越暗,直至隐匿在一团漆黑之间。
“五姐。”杨小花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索到杨五花的手臂,轻轻推了她一把,再次询问道:“真的不点蜡烛吗?天都黑得看不见了。”
“不点!黑就黑!”杨五花拧着枕头赌气道。
“那……”杨小花歪头朝屋外的方向望了望,试探性地问道:“那我就先回去咯?”
虽然她怕走夜路,但现在这屋里更黑呀,比起来,外头好歹还有一点月光,要是壮着胆子使劲跑跑,要不了一会儿,也就能回屋了,比现在这样乌漆麻黑地干坐着强呀!
“回什么回!”杨五花没好气地道:“你姐都要快要失恋了,你也不说多陪陪,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哈?失链是什么链?和你说过的掉链子,是一个链子吗?”
燕居主院的正屋,虽然有三个大间,但共用一个大门,也就是说,进了东西两侧屋子的房门,是在内部。而整座屋子的进深又很长,两边的侧屋,又分别隔了前后小间。虽然外墙的门窗都开得特别大,但到底烛光微弱,又有隔断门帘等物的遮挡,除非特地在窗下点灯,否则,单从内院看去,一眼并不容易看清内室的灯光。
堂屋没点灯,沈邵风倒也不觉得有多意外。小媳妇现在行动不便,晚间会把净桶水盆一类的摆到房内,一入夜,就很少再出房门了。外头有没有灯的,都无所谓。但当他进到东侧屋,还是黑压压的一片,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怎么也不点个灯?”
“哟!”杨五花听到动静,阴阳怪气地说道:“舍得回来啦!还以为你要睡在外头呢。”
沈邵风就笑了一笑,也不急着答话,先找出火折子,点灯。
屋内的灯火,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大支的蜡烛,那是照明用的主光源。另一种则是节能的双层油灯,因光线较弱,杨五花喜欢拿它当做睡眠灯之用。毕竟蜡烛、油灯不像电灯,伸手按一下开关就行,若是睡到一半需要起夜什么的,抹黑她不习惯,点火又太麻烦。
“不回来我睡哪呀!”沈邵风端着烛台走到里间,就看到两张严肃的小脸:“怎么了?都板着个脸。”
“姐夫!你还好意思说!”杨小花最先发作,蹬蹬蹬跑到沈邵风面前,叉起小腰质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有事耽搁了一下。”沈邵风先同杨五花解释了一句,又低头看向杨小花:“我还没说你呢,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杨小花就“哼”了一声,高高抬起小双下巴,说道:“我今晚不走了!”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五姐快要失链了,我陪陪她。”
“失链?什么失链?”
“失链就是不高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