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花往二里坡卖粮,也不止一回了。别小看那一文二文的,买得多了还是很划算的,一年下来,也能节省好几百文呢。不管是一口气买下一年半载份额的,还是每一二个月单买的,她都管送货上门,并且还可以直接以山货等物抵钱。现在二里坡人的口粮,基本上都是从她手里买的。
既然原本就需要花钱买粮,那么给粮和给钱,差别并不大。有钱拿,自然是好的,但直接发粮,相信也是有很多人乐意的。杨五花也是贫农苦过来的,这一点还是知道的,这才想了这么一招“以粮抵钱”的方式。
即便算上做工期间的伙食费,那些菜钱也都是直接算在家庭日常开支那里的。算是公共的,同她的小私账没有关系。这就跟老公掏钱买的,和自己花私房钱买的,虽说都是家里的钱,但感觉上,就是不一样的。
杨五花没有什么专长,开店做买卖以“杂”为主,习惯了每样货品各计盈亏,有的赚就做,没的赚就不做,不存在“这头亏了那头补”的情况。既然不用自己额外贴钱,那她就可以不计入布偶的成本,也就是变相地不花工钱。
当然,杨五花也不是绝对的不想花钱,主要还是怕卖不出去。若是有市场,她也是不介意给大家补贴一点工钱的。
“……”沈邵风无端被吓醒,又听小媳妇神神叨叨地念了好一阵,只觉得无语又无奈。
钱粮钱粮,对沈邵风而言,那都一样!他着实不明白杨五花为何如此的执着于雇人和工钱一事上。不过,家里粮食多,房子也多,多来几个孩子倒也不算啥,便想也没想的答应了。
沈邵风正要卧倒继续睡,而白天早已睡饱的杨五花却更来劲了,拉着他,巴拉巴拉地继续讲起来:“我觉得你说的对,有些东西还真能分出去给别人做……”
比如,底座,也就是羊肚子上的“福禄寿禧财”字样。虽然有造型,但没有字样,她还是怕别人会对不上号。再来,她还想把自家的店标给加上去,不说“花园”二字,但常用的鸡蛋花形得有吧?那也是一种防伪标识。
若是把字符直接写在布偶身上,那就显得太过随意粗糙。这时代也没有电脑打印,小图案还能糊上浆糊,贴完了再熨烫牢,但这繁体字,还那么小,剪起来就有些麻烦。
她和杨六花也曾想过自己手动印刷。由于底色的关系,红色的印泥是没法用了,只好拿了铺子的徽章,蘸了墨,直接敲在布料上头。但,最终的效果却并不理想。
她们也不懂织锦,现学现做是不可能的了。而且这么复杂的小字,真织出来清晰度也不一定够。
想来想去,那就只能用绣的了。虽说不过是个比铜板还要小一圈的的一个圆圈,里头的东西也不少,得要一个个绣,那也费时间。
杨五花原本都已经放弃了,睡前被沈邵风那么一提,这半夜醒来突然又觉得可以把这部分工作包出去做。就像那种衣服布艺的小标签一样,单独做。
事实上,她在摇醒沈邵风之前,已经想了好一会儿了。也不要求精美,就做单色的绣花,光填填线,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够细心、有耐心就好。
回头去刻个章,依旧在裁好的布块上蘸墨敲章盖印,但墨色不用太深,留个浅浅的印子即可。待到绣的时候,把它当做底稿,直接在印迹上头绣线,将其覆盖掉就好了,连勾花样子的功夫都省了,简直是高效又统一。
睡眼惺忪的沈邵风张口就道:“这下你就不怕花钱了?”
杨五花便道:“如果提供针线布料,三五个图章换二文的,那倒也没多少钱的。”
沈邵风虽然没做过买卖,也不懂刺绣,但他会算。
几文钱现在听听是没什么,若是人家也像家里这般,从早做到晚,那么小一个东西,怕是一天就能出上百个。算它一文钱三个,就是三十多文。那一个月下来,也能凑一贯了。若是做到过年,那可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以他睡前接收到的信息,以及对杨五花的了解,这钱她绝不舍得花。
杨五花又解释道:“这个不一样,我是单独做,做完了就是一个个小布片。就算这回用不到,以后还能缝到别的东西上头。跟那画贴似的,嗯,这就叫‘绣花帖’,哪里需要就贴哪里,像鞋袜啦,袖口啦,裙边啦……”
对于“绣花贴”,沈邵风并不陌生。杨五花改衣裳的时候,经常会把沈邵风衣裳上的绣花剪下来,再改装到别的衣裳上头去。用她的话来说,废老大功夫绣出来的,这么丢了多可惜?就比如,两只袖口处的那圈花纹,就能拼接起来,给杨小花做条小腰带,或者直接小久儿做领子。
杨五花越想越美,乐滋滋地道:“嗯嗯,这主意好!连绣花都省了,用处多着呢!等忙忘过了这茬,以后还能卖好看的绣花帖。专给那些不会绣花,或者没时间绣花的人。就和你常服上的‘补子’一样,这个就是民间小补子,小绣帖……”
“……”沈邵风打着哈欠,胡乱地点着头说道:“那行吧。随你怎么弄,只要别贴我衣裳上头就行。”
“呵呵……怎么会呢!”杨五花笑着一甩手,打在沈邵风的肩膀上,又笑道:“呐,过完年不就是端午了嘛,正好也是‘五’,到时候可以缝到素色的荷包、香囊上。哪怕外边剪毛了也不要紧,要用的时候,外边缝上一圈同色的线,谁也看不出来是像打补丁那样打上去的……诶?不对不对,应该让她们做的时候就直接把外边给锁好,这样做起来也省力,纳上几针就完事儿了,比打补丁还快,针脚还能藏在里头……”
“打住打住!”哈欠连连的沈邵风,一把搂住杨五花,轻轻把她按回被窝里,又顺着她的背,哄道:“睡吧睡吧,明儿再说。”
“不行呢!明天起来说不定我就忘了。”
“我给你记得着,忘不了。”
杨五花之所以摇醒沈邵风也是这个目的,于是她便老实地在被窝里点头:“嗯嗯,那你明天记得提醒我啊!”
数天之后,杨六花便在王大川的护送下,带着曾阿绿去了回了一趟“花园里”。与特地被带回家看望家人的小阿绿不同,杨六花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去找朱青草发布工作的。
布上上的图案都是印好的,朱青草也不需要纸样,直接沿着墨迹绣线就好。总数也是规定好的,上头有多少章,就照着绣多少个贴,做完即止。不存在朱青草这头没完没了的绣,到最后杨五花不但积了大量的绣贴,还得花大把工钱的情况。
至于工钱,则是三个绣贴给一文钱。别人或许还会嫌少,但朱青草是绝对不会嫌钱少的。
朱青草本就欠着杨五花一大笔钱。最初两人说好的是直接“以工抵债”,相当于是一个预支了好几十年薪水的钟点工了。
所谓的“工”,主要就是指朱青草去“花园里”做豆腐。具体的钱,是按照每月一百文来算的,这待遇在杨五花手里已经是很高的了。
前面的泡豆子工作,是庄上的孩子们顺手泡的,朱青草主要负责后面的工序。虽然都是她一人来做,但因为不用赶早摆摊,并不需要半夜起来磨豆腐,完全可以等到天亮,再用过早饭之后再过来开工。虽然每次的出货量不少,但一个月也就做个四五回,比她以前每天在家做豆腐那会儿,可谓是轻松许多。
如果只是做豆腐,半天时间也就够了。若要做豆干豆皮一类,就有可能需要一天。但中间有好几个时辰的压制时间,朱青草其实是可以回家做些小家务,亦或是带着针线活过来做的。
杨五花虽然不给她发月钱,但朱青草有很多自己的时间,可以养些鸡啊猪的,再接些别的活计赚些小钱。她的针线原就不错,后面又学过一些基本的刺绣针法,简单的绣花也是能做的。在她被赶出了家门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接一些喜铺子的小件活计来做了。
这么一来,基本的生活费就有了保障,若是再辛苦些努力些,说不定还能慢慢攒些钱下来,提早还债。
要不然,照着她那笔巨额贷款,哪怕是免息,光凭朱青草那点抵债的手工钱,想要还清债务,那基本得干到退休的年纪。这在流行提前消费的现代,都是一笔“巨额贷款”,更何况在这古代。唯有朱青草平日多接些活计,她男人刘继祖也多多出门打工,两人一起努力,将还债时间提前至十年八载的,还是有望的。
杨五花打算的很好,但具体操作起来,她觉得还是有点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