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二妞摇了要摇头，抓起勺子舀了一口粥就往嘴里塞，然后冲杨五花笑了一笑。
“姐，姐，她冲我笑了！”杨五花颇有些受宠若惊。
还以为是个小呆子呢！
饿太久了人就容易呆，想当初她也是呆呆的老反应不过来。
杨三花笑了一下，又伸手摸摸二妞的头，说道：“吃吧，慢慢吃，以后都不会饿肚子了。”
二妞又抬头冲杨三花笑笑，低头继续吃。
小小矮桌，四方边儿。原先是四姐妹一人一边，如今多了一个，小花儿就和六花儿挤一边儿。
这是二妞第一次喝到白粥，第一次尝到鸡蛋的味道，那味道好吃倒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她也不敢多吃。以前在家的时候，别说白粥了，就连糠皮饭都只能吃几口，连小半碗都不到，还是她娘从自己的碗里扒拉出来给她的。奶奶说她是扫把星，给她吃饭就是浪费粮食，还不如留着给猪吃。
二妞眼见着碗里的去了一大半，心里急了，放下勺子再也不敢吃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她怎么能吃这么多呢，这是在浪费粮食啊！
杨三花见二妞不吃了，轻声问道：“怎么不吃了？是吃饱了吗？”
杨五花见了心想，这也太少了吧，特地找了个小碗，还没盛满，你这才吃了一半，怎么看都不像是吃饱了，莫非嫌太难吃了？也是，白粥有什么好喝的，淡而无味，哪有肉好吃，要不明天给她弄点肉糜粥吧。
“二妞啊，这白粥不好喝吗？要不我再给你加几滴酱油拌拌？粥再不好喝也得喝啊，总比吃药好吧，喝了才能长力气，病才好的快啊。”
“好喝的。”
哎哟喂！跟我说话了！
杨五花再接再厉，又继续说道：“好喝怎么不喝了？虽然一下子吃太多不好，可是你这也太少了……”
“奶奶说吃多了浪费粮食，吃了也没用，不如拿去喂猪有用……”二妞垂下头，声音也越来越小
什么？！杨五花一拍桌子，怒道：“去你的奶奶！这个老不死的，她活着才是浪费空气浪费粮食呢！”
这一桌子拍下去，不光拍的自己手麻，更是直接吓的二妞抖了个哆嗦，就连六花儿小花儿也偷偷捂嘴不敢说话了。
杨三花立马瞪了杨五花一眼：“你怎么能在她面前骂她奶奶呢……”
“呸！这样的人配也做人奶奶？！”杨五花见二妞瞪大眼睛满脸惊讶的看着自己，心说，你不会还想着你奶奶吧，要是那么冥顽不灵找虐的话，那我可不要你了！
“二妞啊，她这么对你是不对的，她也早把你分出去了，以后她就不是你奶奶了。你要是觉得你还想让她做你奶奶，每天打你，骂你，不给你饭吃，你要是愿意她这样对你，那你一会儿吃过饭就回家去，我不会管你，不过你以后要是肚子饿了还是可以上我们家来吃饭的。”
杨五花故意顿了顿，给她留点反应空间，再继续说道：“要是你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不想让她再做你奶奶了，你就留下来，以后住在我们家里，做我们家的孩子，我们家不打人，每天都能吃饱饭。你不用马上回答我，你先喝粥，边喝边想，慢慢想，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杨三花见二妞低头不吭声，便对杨五花道：“你不能好好说吗，把她吓着了。”便摸着二妞的脑袋，柔声道：“二妞先喝粥吧，喝饱了才有力气想，五花姐姐不是凶你，就是说话大声了点儿……”
杨五花也是在气头上，这么恶毒的老东西难道还骂不得了不成？虽然生气，但还是觉得有必要跟她说说清楚，八岁的孩子，虽然是虚岁，也是有自己想法的了，更何况像这一类的古代穷孩子打小就是各种下地干活的，都一个个都跟小大人似的。
都被虐成这样了，她若还想认她奶奶，那说明这想法已经是根深蒂固了，大家观念不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人与人之间，最难改变的东西便是观念。就好比同一个现代妈宝男讲，你妈这样不好那样不对，讲的通吗？自然是讲不通的，很可能他会反过来觉得你有病，跟你吵跟你闹，说你道德绑架等等。
像二妞这样被虐待惯了的古人来说，那就更难了，如果不是当事人自己跳出来，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尤其是这种皇权至上的时代，被虐待了还一心一意的对对方的事情多了去了，瞧瞧那些奴婢乃至朝中大臣就知道，人家都要砍你脑袋灭你全家了，你还得下跪磕头谢恩呢。
杨五花并没有权利要求二妞不认她那个变态奶奶，搞不好还要惹上一个教唆的罪名，她只能根据二妞的决定，选择以怎样的方式帮助她。
二妞在杨三花的安抚下，垂着头慢悠悠的把小碗里的粥扒拉干净，两手放到桌下，一本正经的看着杨五花说道：“她说我是扫把星，说我不是刘家的孩子，她早把我赶出来了……”说着说着，眼睛犯红的，又垂下了头。
杨三花问道：“那你愿意以后都住在我们家吗？”
二妞朝杨三花点点头，又看向杨五花，放佛怕她不同意似的。
杨五花说道：“那你就不能再把当她奶奶咯。”
二妞点头。
“嗯。”杨五花很满意，又道：“那我跟你说说我们的家规啊……”
“我们家还有家规啊？”杨六花终于忍不住插嘴，她怎么不知道呢。
“当然有。”杨五花一本正经的看着二妞道：“你听好了，在我们家，故意不吃饱饭，饿着肚子，是要被骂的，肚子饿了就要说，不说也是要被骂的，你听懂了吗？”
二妞乖乖点头。
杨五花又道：“那你现在吃饱了吗？好好想想，要老实说。”
二妞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才对嘛！浅浅的那么小碗粥怎么吃的饱啊。
杨三花又给她添了半碗白粥，说道：“要吃的觉得刚刚好，你还病着，一下吃太多了肚子也会不舒服的。”
二妞乖乖点头接过碗。
杨小花嘻嘻一笑，转向杨五花道：“跟我一样，我也吃两碗饭。”
你那明明是一小碗另加多一勺好吗？再说，你那结实米饭跟她那薄薄的粥能比吗？
“还有呢？”杨六花继续问杨五花。
“什么？”
“家规呀，你才说了一条，第二呢？”
“哦，今天先说一条。”随口诌的，哪来的第二。
二妞晚上是杨三花带着睡的。
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都是陌生的人，就杨三花比较熟悉点，而且对二妞来说，杨三花也比较有安全感。
杨三花怕她半夜醒来害怕，睡觉的时候还特地点了盏小油灯。
有灯光就有飞虫。
杨家就一顶帐子，五个人睡就有点满了，杨三花是带着二妞睡在帐子外面的，哪怕屋里熏过艾草，到了半夜的时候还是蚊子乱飞。杨三花几乎整晚都摇着蒲扇，迷迷糊糊的，一直在赶蚊子。
倒是那二妞，睡的很熟，被蚊子咬了也没什么反应。想来，她在猪圈边上被咬惯了吧。
第二日早晨，杨五花起床就见到杨三花和二妞脸上和手上有好几个蚊子包，心里琢磨着，要是有蚊香就好了。
“姐，下午我再去扯点布回来，我们再做顶帐子吧？”
城里是有现成的蚊帐买的，也有买料子自己扯来做的，尤其一些家里没张正经床的，睡的地方大小不一，自己扯点便宜的布缝缝补补也就当帐子了。杨家夏日住的是竹屋，直接睡地板，没有床，自己扯了布做了一顶大帐子。
“嗯，也好。”杨三花看了眼二妞，又道：“顺便再买点盐和塘回来吧，家里糖不多了。”
“好。我先去系带子。”杨五花答应着，取了一根布条，就出了院门。
杨家出门，时常坐老乔头的骡车，日子久了，老乔头路过杨柳湾的时候总是会等上一等，哪怕那天杨五花不进城。有时候是老乔头白等，有时候又是杨五花出门晚了老乔头已经走了，当然，这种几率比较少，主要还是老乔头白等的日子多。
杨五花想了个办法，只要是临时想到要用车的，就在路口的树枝上系上布条子打上蝴蝶结，这么一来，老乔头只需要路过看看有没有蝴蝶结就行，有就表示杨家今天要坐车让他等一等，没有他就直接走人。一般情况下，如果一早就要用车的，杨五花会在前一天傍晚系上布条，如果是当天系的，大部分都是下午去，就算老乔头没看到也没关系，啥时候看到布条就啥时候过来，反正杨家也没啥大事，真要有大事，早就拦着别的车了。
杨五花系完布条回来的时候，杨三花已经煮好了牛奶，也给二妞倒了一杯。杨家人多，三个每人匀出一口，自己碗里再多分出一些，就能凑出一杯给二妞。
杨六花见二妞望着牛奶发呆，边道：“这是牛奶，虽然没有糖水甜，不过比糖水还好喝，可香了。”
小花儿抓起鸡蛋饼咬了一口，再端起她的小木碗嘬一口牛奶，正吃的乐颠颠的，突然听到小姐姐说牛奶，就放下小碗，带着她唇上的牛奶胡子，凑过去说：“喝牛奶，长胖胖。”
胖？
对于从来没吃饱过饭的二妞来说，实在想不出来胖这个字跟她有什么关系。
让她更想不到的时候，早饭也还能吃上白粥，她长这么大，就吃过两次白米做的东西，一次是昨天晚上，一次是现在。二妞吃着白粥，偷偷看了看面前的四个人，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二妞很勤快，吃完饭就主动要求帮忙洗碗，被杨三花拦了下来，要她歇着。又见六花儿拿着葫芦瓢儿来来回回的浇水，主动跑去帮忙，杨三花想着让她们熟悉熟悉也好，倒也没拦着，自己做在一旁帮二妞做起袜子来。
刘氏来了之后，见到二妞那件小袄子，也是一阵心酸，回到家翻箱倒柜的，找出桃子小时候的旧衣裳，准备给二妞改身衣裳穿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