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重新出现在露台上时,已是玉兔西斜。小小蹙眉,看来阵内的时间流动比外界慢,她们实际上是在里面耗了近一天的时间。
感觉到腰间属于胡柳的传讯玉佩嗡嗡震个不停,小小赶紧注入灵气,立时从中传出哇哇乱叫声:“啊啊,木师妹你终于回应我了,否则我们就要进去找人了!你和我师兄现在在哪?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和邪修打起来了?”
“闭嘴……”
三言两语将被困之事告知了胡柳,然后问道:“胡师兄,石襄师兄现在在你旁边吗?”
“在啊,我们六人联系不到你们,就聚在一起了。”
“那你帮我问问他,符峰的云山真人,是个什么性格?”
听得此问,胡柳咧嘴,将玉佩递到一旁。石襄苦着脸接过,支吾道:“那个,我们符峰分符阵两堂,依山南北分居。我入门后便一直在山南,所以,对,那个云山真人并不了解,听说,为人还不错,挺大方的。”
“哦。”小小闻言皱眉,难道不是他?
一旁的刘子逸暗松口气,怕小小继续缠问,赶紧出声岔开话题:“你们几人消息打探得怎么样?”
见其他几人均摇头,胡柳收回玉佩,严肃道:“师兄,我急着联系你们就是为了这事。那两后一帝的故事,我和杨师弟已经从那老色鬼嘴里撬出来了……”
絮叨起来又是部狗血剧。挑出重点就是皇帝那天出去打猎,被一只有些邪门的狐狸引到了林深处,但在狐狸准备取他性命时,从天而降一名绝色佳人代替他受了一击,然后二人双双被赶上来的将军救起。
“那倒霉皇帝一路抱着那女子入宫,之后更是寸步不离,亲自看护,直到佳人醒来才被劝去上朝。你也知道,当初他看上前皇后就是因为她的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来一个救命恩人,他自然要再次死心塌地,涌泉相报。”
小小冷笑,什么报恩,还不是因为这第二个女人比第一个救他的女人更年轻,更貌美。“所以胡师兄你也觉得他有情有义?”
感觉到团子声音里的深深寒气,胡柳呲牙,赶紧摆手:“不不不,当然没有!我一听完就知道觉得这男的根本就是喜新厌旧,什么以身相报,都是借口。他肯定早就嫌弃云皇后云鬓衰老,一直就等着这种既能不坏名声又能换个欢好的机会,所以这杨皇后一撞上来,他就立刻抛弃有孕在身的结发妻子,夜夜笙歌!简直狼心狗肺!”
小小点头,孺子可教也。
众人……也没有那么坏吧?
摇摇头言归正传,“说起来,这位杨皇后身份很有问题。据说她醒来后自称是外界人士,来自一个叫什么,嗯,啊!“地球”,对,叫地球的地方。她当时也只是不小心掉在狐狸和皇帝之间,并非故意替皇帝挡灾。而且穿着打扮也格外与众不同。由于穿不惯宫里的衣服,她自己做了好几身奇装异服在平时里穿。”
小小闻言瞪大双眼,“啥?穿越?那,那她有没有说她怎么穿越的?”怎么做个梦还有人穿越进来?
没听出小小语气异常,胡柳掏了掏耳朵,回答得漫不经心:“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只传言说是她得了场大病,英年早逝,上天怜悯她,就将其丢到这方世界重新活一次。唉!反正我是一点都不信这种鬼话的,什么穿越,十有八九是为了吸引皇帝而编出来的。”
小小“嗯”了一声。确实是鬼话。若是死后穿越,就只有魂穿,身体不可能一同来到异界。
又讨论了几句。最终确定将重点放在那杨皇后身上。
临掐断传音前,负责守在宫外的孙元想起来补充道:“那位大皇子的嫌疑应该可以排除了。昨日截得他部分私信,信中都是商议如何杀灭帝后。若是他勾结上邪修,完全不需要这般处处谋划,机关算尽。倒是那位九皇子,循规蹈矩,行为极其正常,反而越发可疑。而且,二日后,是那位九皇子的成人礼,之后他便会搬出宫去。”
刘子逸点头:“行,我与木师侄就将重点放在这两人身上。至于你们,自行决定分散开吧。”
打定主意要先去会一会那位地球同胞,待刘子逸一将地图取出,小小马上提议去凤临殿。
原本刘子逸昨日的打算是先在摘星阁守一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猫腻。却不想被那阵法困住,浪费了一日时间。那这新的一日,自然是再不能空守着浪费掉。
反正杨皇后的凤临殿与那九皇子住的西风阁都是要去的,先去哪个他都无所谓。
记住路线后,两人也不耽搁,立即贴上隐身符前往。最终在一株较为粗壮的梨树枝头停住。树下有一身姿曼妙的的青衣女子在抚琴,梨花落满肩头。
那女子背对着他们,一头乌发披肩,柔柔地散落水青色旗袍上,发尾微卷。旗袍轻薄素雅,只在下摆处信手绣了几朵梨花,看上去自在写意,素净安然。
女子玉颈轻扬,看见前方那个衣袖龙鳞的男子在内侍恭临下踱步而近,只娇媚一笑,并不起身。十指依旧在青黑弦上婉转翻飞。
梨花飞旋着飘落,甫一靠近琴弦,便马上因弦动而再次上扬,起起落落,恰如蝴蝶绕指。
小小心叹:光看背影就已经觉袅娜娉婷,清丽雅致。再配上这千树梨花,清灵琴音……怪不得那皇帝面容痴醉,眼神似漆。
一曲弹罢,女子在宫人搀扶下缓缓起身,款步移至琴旁,屈身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声如黄鹂,莺莺轻啼。
华服男子快步上前,伸手扶起。双手紧握着她的柔荑,温言道:“朕不是说过,无外人在时,你我二人便夫妻相称,不必行礼。我虽因身份,不能如你那世界的男子般,一生一双。但心中却是惟你一人的。”
女子浅笑,如梨花轻绽:“是!夫君觉得寰儿这曲子怎样?”
“幺弦孤韵,云起雪飞。是夫人自己作的?”……
看着二人终于相偕远去,小小忍不住出声吐槽:“《甄嬛传》看多了吧,还寰儿……”
刘子逸好奇:“《甄嬛传》是什么?”
“啊!就是,就是一本民间话本,讲后宫争宠的故事,哈哈!”
“哦!这位杨皇后看来颇有手段,竟能让皇帝与之以夫妇相称。再看这穿着,确不似寻常女子。”
“是啊是啊,嫌疑很大啊!”那皇帝的审美也很“先进”啊!
二人并未跟随过去,而是继续坐在树叉之上,形态悠闲。刘子逸怀疑那皇后并非凡人,怕神识附上去会被察觉,便让小小操控了一丝灵气跟上。
那小两口牵着手走出园子后,就进了不远处一幢朱甍碧瓦的宫殿里。依偎着说了些风花雪月的话,品了些消暑的糕点。然后,就搂在一起上了床……
“刘师叔,他们抱在一起上了床,把帘子放下来了。后面还要我继续讲给你听吗?”
刘子逸微愣,赶紧摆手说道:“……不不,不用了。你也别看。”说完抬手捂住小小的眼睛,面色通红。
小小坏笑,明明都快三十岁的老男人了,竟然那么害羞,只提了提脸就红了,丝毫没有本姑娘当年的勇猛。再说你挡着我眼睛也没用啊,那画面是直接传到我脑子里的!但是,她是不会提醒他的,只听话地闭上眼,偷偷欣赏帐内的颠鸾倒凤。
青天白日之下,郎才女貌一对,嗯!还蛮激烈的……
半柱香后,小小悠悠说了句:“这么快!”刘子逸疑惑,什么这么快。随后,就看到那华服皇帝神清气爽地跨出殿门,带着殿外的黑衣太监们离去。
讪讪将手移开,刘子逸瞪眼:“木师侄,你那法术并非将画面传递到眼里吧?”
“啊,当然是传到眼里。嘿嘿,你不是没捂住我耳朵嘛!”
“……”
一想到清纯可爱的小师侄坐在自己身侧旁听了别人恩爱的全过程,还笑得一脸猥琐,刘子逸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叶师伯,我对不起你……
俩人就这样,一个哭丧着脸,一个兴高采烈对坐了一刻钟。期间,殿外的一名宫女与皇帝前后脚离开了临凤殿,但见她只是去太医院寻太医给皇后请脉,刘子逸便收回了神识。
此时,那宫女却匆匆回转,神色张皇。
小小皱眉,问道:“胡柳跟的那位太医是不是姓李?”
“不错!”
“如果太医院没有第二个李太医的话,那就是他死了。”
刘子逸微怔,难道胡柳失手弄出人命了?随后马上笑开来,“看来我们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去了。”
“你觉得是他透漏了什么重要消息引得对方狗急跳墙了?不怕胡师兄也被灭口?”
“哈哈,祸害遗千年,他保命的法子多着,哪那么容易出事。你可以联系他问问看。”
猜测到他们师兄弟之间是有什么感应对方安危的法子,小小也跟着笑了,依言向腰间玉佩输入灵气。
“木师妹你真会赶时候,我正想给你送个好消息呢!”玉佩里传出胡柳得意洋洋的笑声。
“可不是会赶时候,听你这气喘吁吁地,可没打扰到你办事吧?”那头微愣,“办什么事?”
想到胡柳一直蹲守在烟花柳巷之中,听到此话的刘师叔又胀红了脸,并不断丢过去吃人的目光。小小讪讪一笑,赶紧岔开话题问道:“没什么,听说那位李太医在‘红袖招’里被人杀了,你干的?”
“我杀他干嘛,我还指着他多给我吐些秘密呢,不想他刚说了两句,就让人无声无息给灭了口。”听得小小冤枉他,胡柳赶紧声辩:“我们见出了人命,赶紧的就溜。结果在城外被一筑基期魔修拦截,用了压箱底的宝贝才将将逃出来,你不担心我还说风凉话!”
“筑基期魔修?”两人齐呼,“那太医都说了些什么?”
“他也没说啥,就说了皇后是有意不怀子嗣,每次事后都会让他送一碗避尘汤过去!等等,木樨你刚刚说的办事不会是这个意思吧!”胡柳惊叫起来:“你到底从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的,是不是又看了……”
见他准备讨伐自己了,小小赶紧装起无辜,“哎呀!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的办事就是办事的意思啊!我们刚得知那李太医死了,所以问你们打听消息的事情办的怎样了。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啊……哦!我,我也是这个意思。反正他刚说到这里就被人给灭了,所以这应该是个要紧消息,你们脑子好使,仔细琢磨琢磨。我这位置还不是顶安全,先逃命去了,有眉目了再联系。”
说完玉佩的青光便暗下来。
小小吐舌,什么地方不安全,肯定是觉得误会了自己不好意思了,哈哈,没想到这混小子平时大大咧咧没大没小的,这种事上竟然也这么纯情,以后可有好玩的咯。
她在这暗自偷笑,旁边的刘子逸却是眉头紧蹙。回头见她这焉儿坏的小表情,顿时就知道自己那师弟要倒霉。
“木师侄,别瞎乐了,赶紧想正事!你要是不把这事儿琢磨出来,我可是要跟叶师伯告状的!”
小小一听忙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端坐好,“啊!我马上琢磨!!”这要是被叶来知道自己小小年纪就已经懂了男女之事,往后不更得躲着自己不给碰了,那自己不是要哭死。
拧着眉细细想了一圈后,她随手扯了片叶子叼在嘴里,学着木枫的招牌动作,斜躺下抖腿。同时懒洋洋开口:“这还不简单!后宫内苑,不管做什么都逃不开利益二字。我们就先从这子嗣与利益的关系开始分析呗。
首先,一般情况下,若有子嗣,母凭子贵,那么受益之人自然是皇后;同样,若没有子嗣,受益之人是谁?太子!
也就是说,皇后不愿怀子,最大的可能是在舍己利保太子利。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要保他呢?一,她喜欢他;二,她与太子生母有交情;三,她需要借他的手做什么事,而这事是皇帝帮不了的!”
刘子逸点头:“有道理!前两种可能性,并不能解释魔修为何会因此杀人灭口,那就只有第三种,他怕我们追查到是什么事。”
“所以说魔修这一激动,确实帮我们省了不少事。那现在,我们就这个事来继续剥。假设目前我们查到的有关太子的消息都是真实的,那么他们绝不是盟友!他猜到或者查到了这女人杀了他生母,所以他拼着不要这皇位也要杀她,自然也不会帮她做任何事,无论自愿或强迫。如此的话,她要借他手做的事,就是他本身就要做的事,而且必须是地位稳固才能做好的事。所以你想想,太子做的事情中什么事是自己必须做,但是皇后却不能或者不敢亲自做的?”
小小盯住刘子逸,话说到这个份上,结合之前他们得来的信息,真相已经不难发现。
对面之人回望,展颜笑道:“太子能做的,以皇后如今地位必定也能做。但她定要借他一手,那便是她要掩人耳目,所以不敢做!或者说,她是要借保他,来保别人!九皇子,赵云天!”
“对!反过来我们也能论证这一推断。如果赵云天就是皇后和那个魔修要藏住的人,那么他的一切都必须得是正常合理的,才能让人永远怀疑不到他。所以,他要活得安稳,不管明里暗里,都只能接受太子的保护,那么,太子的地位必须稳!”
刘子逸点头,满眼藏不住的赞赏,“怪不得叶师伯会收下你,确实天资聪颖,前途无限。”
“刘师叔过奖,就是话本看得多,哈哈!师叔你赶快与师门递个消息吧!看他们这般隐藏,怕是所图甚大呢!”
说完自己也激活玉佩,与胡柳,周云各自传了消息,并让他们将另四人聚在一处。
西风阁
仍是在那间色调暗沉的书房,那张六尺宽的淮绣屏风后,那个布鞋黑衣的清瘦身影。只是这次,他是跪立着,低垂下头,双手紧攥,整个人微微颤抖。汗水从他的额际渗出,顺着苍白的面庞流到尖尖的下巴,然后滴落在玉石地板上,汇成小滩水迹。
赵云天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听完屏后之人的禀报,也只轻呵一声,过后再无声响。依旧是闭着眼睛斜斜倚着,轻嗅着幽幽梨香。一刻钟前,他刚将一块白梨木香添入炉中,此时香味将起,轻轻绵绵。
用力深吸了几口,他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悠悠说道:“起来吧,这香味道不错,别浪费了。”
黑衣之人不敢犹豫,利落站起,神色无半点放松。
“那李太医我之所以一直留着,就是想让他多吐些秘密给那几人,好分散他们的精力,以拖延时间。这时候被你杀了,反而帮了他们一把。现在,那俩人应该正往这边赶了。”
男子又“扑通”一声跪下,伏下身子一言不发。
赵云天再次叹气,缓步上前,蹲下身子看着眼前之人。黑衣上片片玄迹,不在灯下细看根本瞧不出来。“直起身子吧,让爷好好看看。”
轻佻温软的话语让伏在地上的人浑身一抖,缓缓抬起头来,挺直了腰杆,却并未如上次般面红耳赤,眉娇目软。
白衣之人挑眉,看来这小兔子吓得不轻,遂温言道:“小兔子不怕,你跟了爷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爷舍不得杀你的。”
“九爷仁慈,属下不怕。属下只是觉得对不起九爷,给您惹下大麻烦,死不足惜。”说着眼泪大颗大颗滚了下来,落在地上和那些汗水混在一起。
“唉!计划被完全打乱,你确实死不足惜。但谁叫你是我的小兔子呢!”赵云天用手指沾了滴泪珠,轻轻涂在他苍白的唇上,而后起身轻笑,语气幽幽:“跟在那位败事有余的饭桶身边这么久,办事缺了些稳重也情有可原。起来吧,去告知那女人一声,计划有变。让她通知那边提前过来,再派一部分人赶去拦截苍云门下山之人。既然他们已经盯住了这里,那我们就索性把动静弄大点,把所有人都引过来,说不定这朵花,最后,是落在那四处呢!”
把玩了会儿指尖凭空出现的幽蓝花朵,赵云天唇角轻勾。弯腰将黑气缭绕的娇花别到身前之人耳后,满意点了点头,重新踱回桌前。
地上之人终于微红了脸,抿了抿唇,身影消散。在离开凤临殿后,他才舍得取下耳后的花朵,放入口中闭眼细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