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的传音符里,除了告知木楠下山之外,还说了另一件事:在小樨被劫之时,她在某一瞬间似乎感觉到了魔族气息。至于之前为何不提,她的解释是不敢确定。现在木楠不告而别,倒让她确信了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
其实在小樨被劫后,周云便一直处于不安之中。九层塔的塔灵在灵舟被包裹的一瞬,隐约觉察到一丝魔气。所以她当时便怀疑对方意不在塔。但为了不暴露灵宝在自己身上的事实,她终究是选择了沉默,只是给木楠发了一张让他等她回山的传音符。
那丝魔气隐藏极深,若连叶来与柳元两位元婴尊者都无法发现,她就更不能知晓了。否则便是昭告他人,她身怀重宝。那时,不管她说不说该宝是无法再认主的九层塔,她都会被人盯上,置身险地。她不担心叶来觊觎,但其他人……纵是要通知,也不是在飞舟之上。
柳元临走之前,顺势推助了穿云舟一把,加上掌门最先派遣的两位金丹真人也随后赶到,接过了主持灵舟的事项,所以后面的路程只花费半个时辰。
一下穿云舟,周云便往小竹峰疾赶。心中尚抱有一切都是自己多想的幻想。但一踏入小竹峰,她便知道,她所设想到的,皆成事实。
平日里大家围坐在一起陪小团子吃喝的青竹台上,静躺着一封白色信封。信封右下角,“周云亲启”四个小字端秀清逸,墨迹未干。
他说:有缘再见。
四个字,将她心底隐隐的不安与自责无限放大。上一次自入樊笼之前,他说的也是这四个字。当时因她的过于自信,未能及时发现阻止;今日,又要因她的自私,重蹈覆辙?
发过传音符,她便转身跳上枯荣扇,出了小竹峰。
她不愿面对木樨,害怕她清澈眼瞳里洞悉一切的明亮。她总觉得,木樨知晓九层塔在她身上,只是因为上次纯阴之体一事,小团子学会了缄口不言。另一方面,她内心深处隐有不忿:两次自投罗网都是为了木樨,毫不迟疑。兄妹之情,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手足情深这个词,受尽同族欺压与冷眼,看惯了家族内尔虞我诈的周云,这一生,都无法理解。
片刻之后,两大一小的三个身影出现在那青黑色恢宏石门之下。进门之前,叶来朝着周云离去的方向深看了一眼。苍云门以东,无尽林,苍南与林霖相接之境。
“木师妹,林霖界,非去不可吗?那里常年被魔气笼罩,筑基修士在其中,生存都很困难,更别提找人了!要不,还是等掌门派出去的暗线的消息吧?”原本因为木樨安然无恙而长吁一口气的胡柳,在听说她要去林霖界寻人后,才扬起的笑脸硬生生憋成哭相。
“不行,大哥是我的大哥,不是那些暗探的大哥,他们哪会急我所急。等他们觉得万无一失的时候再去探消息,黄花菜都凉了!大哥骨子里骄傲的很,一旦恢复行动能力,是不会愿意随宗门的人回山的,我若不去逼着他,他十有八九会去世俗界藏起来!”虽然自己这亲妹是假的,但木楠一而再地为她赴险却是真的,她不能忘恩负义不管他。
“不能这么算。人家暗线再慢再谨慎,但有地理优势在,总不会比你从这里赶去无尽林用的时间长,你……唉!算了,要去就去吧,我和你一起去。”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用来打消她去魔界念头的话,在触到小团子眼瞳里藏不住的担忧自责后,再说不出口。
既然叶师伯都说了随她自己选择,他一个人,是绝对拦不住她的!与其浪费口舌做无用功,还不如仔细打算一下怎么带她穿过那座魔灵大阵。
胡柳的突然改口,终于让忙着选购丹药符箓的小小停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后她就继续疯狂扫荡着小坊市里所有摆卖符箓的摊位,并笑吟吟回道:“就知道胡师弟疼我!你放心,我不会冲动乱来的。二娘既然能等大哥修炼至筑基,我也能等她成功取出魔丹血。她不会伤害大哥,亦不会伤害我。所以只要我们老老实实的不惹事,只是接人回家的话,此行定不会有危险。”
“哼,你倒是信任她!”
“她没趁机把木苍带走,我自然是信的!”若不然,她哪有心思先回宗门补课加采购啊!之所以非要亲自走一趟,既是想让木楠在受到伤害后第一时间感受到来自于她的温暖,让他知道,他所珍惜的人,也很珍惜他;也是,替努力修炼的木苍去看看,他的娘亲过得好不好。
苍南界极东,无尽林,因与魔族领地林霖界相交,灵魔二气混杂,稍一使用灵魔之气便会引起暴乱。致使百亩山林内,除了枯黑的草木,无一活物生存。不仅不闻兽吼虫鸣,连风啸都无一丝,寂静如死地。
在前往无尽林的路上,小小便已经将拓印着魔界相关信息的玉简消化完,对无尽林也有所了解。为了不引起灵魔之气暴乱,她二人早早就跳下赤雕,开始步行。
百亩之林说大不大,但光靠脚力来走,还是很需要几天才能走完的。好在筑基修士不易疲累,只要不消耗灵气,不眠不休地走个把月都不成问题。
可问题是,心理忍受能力很成问题。脚步不停地赶了两天路,耳边除了胡柳的呼吸声,就是自己的呼吸声。起初二人还会伸着脖子东张西望,聊聊天,扯扯犊子。到后来,就只顾埋头赶路,以求早点重见天日。
第四天,小小终于被这举目沉沉的环境打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胡柳,你确定前路一点危险也没有?”
她总算是理解这里为何叫“无尽林”而不是“寂静林”了!只因为这死一般的寂静,阴沉沉压在人心底的天空,了无生气的枯黑草木,都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这林子无穷无尽,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头一样。
听出小团子问话中期盼的语气,他确信她是期盼自己摇头,说有危险。但事实上,他残忍地点了点头:“木师妹可以安心休息。”
休息个屁,她又不累!“罢了,不急在这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走!”说着,已经将自己那块御用桌布铺到了空地上。
她不急,胡柳当然更不急,嬉笑了一声,二人坐地开席。
这里不能用灵气,无法与外界联系,也不知道让那家伙办的事儿办好了没有。
狸蜃因为受不了外面死寂的气氛,自觉钻进了灵兽袋内不肯出来。但一听到小小叫它吃东西,忙不迭就跳了出来。只是吃着吃着,它突然就顿住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某个地方。
小小顺着目光看向正前方百米外的那棵树。可任她神识一遍遍扫视,也未发现有丝毫特别。那棵树与周围所有树木一样,光秃秃的枝干上,扒着几片枯黑残败的叶子,摇摇欲坠。便戳了戳它的肚子问道:“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
狸蜃没有搭理,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看着那里,并起身缓缓走向那棵树。喊了几嗓子没用,小小与胡柳对视一眼,麻利收起东西跟上。
狸蜃速度不快,二人也紧随其后戒备着慢慢前进。可在走了约莫五十米后,狸蜃陡然提速,猛蹿了两下,待二人反应过来,它已一头扎向枯树,身影转瞬消失。
小小疾追过去,在它消失前伸手用力捞抓过去,却连根毛都没碰到。大骂了一声:“艹!”之后,她想也没想,紧随着迎面撞向别有玄机的枯木。胡柳连阻止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