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挨批之后,那年的期末考试我的学科成绩是班级第一名,但是发奖状的时候我只有一张成绩优异的奖状,并没有像其他成绩好的同学一样拿到另一份三好学生的奖状。我沮丧极了,在回去的路上,静拿出白天大合照的相片,兴冲冲地对我说:“咱俩换换照片吧!”
我没有从懊恼之中回过神来,诧异的问道:“咱们的照片不都一样吗?”
“那不一定,照片分两次照的,我的这张自己照丑了,眼睛都是闭着的。”
我拿出来书包里的照片,仔细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这张:她扎着两条辫子,忽闪的大眼睛似乎在说话。
静一把夺过去我手里的照片,把她的那张塞给我了,一路小跑消失在岔道口……我看到绿油油的玉米地边朴素的背影:身穿着碎花裙子,扎着马尾辫,消失在了村口。
静总是像她的名字一样,安安静静的,她学科成绩一般,但是很喜欢音乐,村里的惟一的女音乐老师只教了我们三个月就走了,接着还是由50多岁的只会唱豫剧的语文老师代课。
但是从那三个月之后,静疯狂地迷恋上了音乐,她把歌词抄在满是《还珠格格》贴画的笔记本上,那时候尤其喜欢S.H.E的歌曲,我们并没有接触过英文,有一首叫做《Super Star》的歌曲被静音译成“苏包死塔”写在了笔记本上,我惊讶地问静:“这是什么意思?”
她摇了摇头,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说好像是英文,自己不懂只能这样抄写了。
我眉头一皱,说:“我回家问问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好的。”她浅浅地笑着。
上高中的刚子告诉我那是“超级明星”的意思,我转达给了静。
“哈哈!”静大声笑了起来,一缕头发凌乱的飘在额头上,她眨巴着眼睛,实在可爱极了,我调侃道:“苏包死塔,塔还能死了。”
两个人笑得更大声了。
后来我更喜欢这个安静的有自己爱好的女孩,她是有灵魂的,不像我们一样只是机械地学习,她不是传统的学校老师眼里的“在学校就是来学习学科知识”的学生,这对我来说深深地吸引了我。
经历过种种,我对独自一个人的生活开始有些厌倦,在家里的时候也开始主动找少诚和少信去玩,中午吃饭早,饭后到上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堂屋里吃饭的大桌子上铺一张布,趴在上面写自己给自己留的作业。学校留的抄课文抄练习册之类的作业让我感到厌烦,我每次总是敷衍了事,做自己感兴趣的数学题。
临近上学的时候,我才去少诚兄弟家,哥两个每回都压着上课铃响才踏进教室,从不会有一丝紧迫感。少信这回见了我,喋喋不休地讲起了自己的见闻:“亚运家里下面条锅里都不舍得放香油,用筷子淋一点淋一点的,我奶奶做饭我们想放多少放多少,我都是拿着瓶子倒!”
我尴尬地附和着笑。
接下来家里煮的面条出锅了,少信拿起香油瓶往自己碗里倒,他奶奶看到一把夺过来说道:“你这是喝香油啊,我的孙!”
“平时不都是放这么多吗?”少信质问道。
“哪能放恁些?淋几滴就行了,放多了没法吃。”
“不行,我就要放多点,我就吃得多!”少信带着哭腔说道。
“不行,一点都不能多放,放多了还咋吃?这香油这么贵!”
少信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我意识到可能有一部分我在场的原因,少信才这么闹,我转身离开了厨房,他奶奶把香油藏了起来。他见没人理,默默站起来吃起了饭。
我不喜欢在生活中展示自己的优越感来提升自己的自信心的做法,似乎也不需要,我只愿意做一个旁观者,越来越不愿意说话,不愿意表现。后来我找他们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我再次陷入了一个人的世界里。
旧历的重阳节,恰赶到国庆的前一天,学校里放了假,刚子还得一天才能回来。我趴在堂屋的桌子上,准备把作业提前写完,等刚子回来好好玩。
我把桌子搬到了院子当中,在黄叶飘落的秋天里,我专注于自己的学业,我是认死理的,眼前就只有一条路,我的选择里没有江浙的鞋厂,我固执地认为我必然要站到清北的大门里面,我对知识的孜孜不倦的渴求是我的内动力,这点谁也动摇不了。
爷爷在堂屋里听着豫剧,他在村子后面忙了一天,这才回去躺床上休息了一会,打开电视看戏。爷爷也是孤独的,他一辈子只执着于一件事情:养蜂。他不是一个职业养蜂人,在30岁的时候偶然接触到了这一行,从不抽烟喝酒打麻将的他,对养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一养就是30年,硬生生把一笼蜂养成了20多笼,“蜂蜜,蜂胶,蜂王浆都是宝贝,蜜蜂浑身是宝!”爷爷常说这句话,村里村外有谁感冒咳嗽来买蜂蜜,爷爷都不要钱,直接就送,有时候采好了蜂蜜蜂蜡,碰到村里人都送点,爷爷也落得个老好人的称号。
我在庭院里伏案写作,只听到屋子里铿锵有力地豫剧声,第一次感觉这种国粹悦耳且发人深省。流传下来的东西总是有好的一方面,不像当下的流行歌曲,火一阵就没有了生命力,这种古老的艺术形式在这秋天的季节显得格外嘹亮,我是感觉悲凉的,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美好的明天,我的明天也注定是长久的。但是爷爷是在生命的末年发出孤独的绝响,我留守还有明天,而爷爷留守,就只剩下孤独了,在生命的末年,除了这些,又有谁来陪伴千千万万留守老人的余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