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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太傅行行好,吃个醋吧

翌日上朝,沈珣一句话也没吭。我也正在气头上,全然不拿正眼瞧他。

光斜瞟他了。

越瞟我就越发现他从头到尾都没看过我,这一点又让我的肝火上升了一个层次。所以下朝后,我一反常态,没追上去一拉二拽三哄他。一则嘛,是还有要事;二则,高灿说得也对,再不治治,朕这太傅,就要当钻天猴了。

目送沈珣走到宫门处,我抓心挠肺地将茶盏转了三十二圈,无比渴望他回头情真意切地跑向我,然而,那是不可能的。直到这货出了宫门,他也没赏我一记眼神。这让我很受伤。

高灿道:“皇上,人都没影儿了。”

我生气地哼哼:“朕看到了!”

无奈,我只得搁下茶盏,起身转去了子正宫。

子正宫是我平时批阅奏折、看书的地方,也是我与太傅日常相处的地方。是以,我鲜少将大臣召来此处。若是破了这个例,想必,也非什么好事。

范荣定是知晓这一点,所以我一进宫内,就看见他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我从他身侧绕过,到书案前坐下。跷了二郎腿,随意翻开一本野史,我轻飘飘道:“爱卿可知今日朕为何宣你觐见吗?”

范荣一听,庞大身躯一抖,几乎要匍匐到地面,恭敬答话:“臣不知,还请皇上示下。”

“唔。”我翻了一页,“听闻爱卿膝下有三子?”

范荣稍抬了抬脑袋。须臾,应道:“回皇上,臣有两名犬儿,一名爱女。”

“哦?朕常年诸事缠身,甚少出宫,不过,朕却听说过爱卿的二儿子,是叫范……范篱是吧?”

“正、正是。”范荣想了想,磕了个头,低声道,“犬子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大错谈不上。”我仰起头望着殿中人,慢吞吞道,“就是朕听闻,他在这晃都城中,横行霸道,颠倒黑白,时常惹是生非,还调戏民女。”

“这、这……”范荣结巴了一会儿,解释道,“皇上,这是误传啊!”

“哦,误传。”我点点头。随即,扔了本陈年的折子下去:“爱卿且看看,这折子上写的事,你眼熟不眼熟。”

三年前,范荣这二子就犯过事。当时他调戏了一个四处巡演的戏班子里的小戏骨。那小戏骨不过十二岁,宁死不从,当夜,就被这范荣二子凌辱至死。班主将这事告上了京师衙门,府尹温平也呈了折子上来。可那年边城有部落作乱,全仰仗范荣震慑,此事便被我暂且按下。如今,却是个算账的好时机。

范荣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当即铁青。

我趁势问:“如何?这犯事的可是你二公子?或者,晃都城内,还有另一个范篱?”

“的、的确是犬子。”

“很好。既然爱卿承认了,那朕便再说一桩。昨日朕微服出宫,本为体察民情。不想在街上偶遇了你这二公子。”我端起茶盏,云淡风轻地吹了口浮在面上的茶叶,“你这二公子脾气可有些大,与朕一言不合,对朕动了些粗。”

范荣剧烈地一颤,整个身子几乎在刹那间瘫软在了那处。豆大的汗水从他鬓边落下,在地面绽出湿漉漉的痕迹。

我道:“爱卿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教育后代着实差了些。”饮了口茶,我继续道,“爱卿教不好,自是有人替爱卿教的。你这二公子手中握着人命,又使得朕受了点皮肉之苦,生了点郁结之气。朕这口气出不去,爱卿说,该怎么办?”

范荣抖啊抖,抖了半晌,狠磕了记响头,语气坚定道:“臣和犬子,但凭皇上发落!”

“唔。”我兀自沉吟,故意装出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最后才沉痛道:“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戍边大业,朕还得仰仗你。虽然嘛,你这骠骑大将军的位子也并非你一人能胜任。可你范家对我北曌向来忠心耿耿,朕终究是狠不下这心的。”

范荣跪得与地面愈发贴合。

我沉默少时,从手边的锦盒里取出一物,扔在了范荣跟前:“朕可以念着你这些年的功劳,不计范篱冲撞朕之罪,免了你范家诛九族的下场。不过,那小戏骨之事,朕却不能无视。人命关天。这鸩杯朕赐予你,该怎么做,爱卿心里明白吧?”

许久。

范荣甫沉声回:“臣,明白。”

“明白就好。”我又拿起了野史,“既是明白了,就回去吧。”

“臣,遵旨。”

捧起鸩杯,范荣艰难地往门边退。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假装传了话,高灿在我耳边吹了两阵儿风,我又把范荣叫住:“等等。”

他立马跪回原位。

我挥了挥手,凝重道:“罢了,有人为你父子求情。他既然开了口,朕出于礼数,也不得不顾他三分薄面,今日这事,就先按下吧。”

范荣惊愕地抬起头,约莫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想出了能让朕顾及礼数的人是谁,不可置信间,又涌出满脸的感激。我见目的达到,便不再多费唇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是私底下予罪你范家,到底该如何处置,你自行斟酌,朕只要见到结果。”

“是。”

我挥挥手,这才遣退了范荣。

一番事情处理完毕,已是午时了。我用过午膳,去御花园里逍遥了一下午,夜里批了几十份折子,一天便算又过了。

往后两三日,我都是这般过得毫无新意。

太傅不和我说话,我碍于皇帝的尊严,虽然心里已经跟猫抓似的,却也没去主动找他。群臣一瞧这架势,我和太傅上朝居然不眉来眼去了,不用想,也料到了我与太傅产生了内部矛盾。这样一来,诸多豺狼虎豹都现了原形,特别是以裴林为首的礼部、户部、吏部。

可惜,朕这太傅这几日约莫是吃了火药,脾气特别大,连带着嘴特别毒。三位尚书参他,愣是半点好处没捞着。

对上礼部尚书,我家太傅他是这样说的:

“你亲自所书之奏折,甚至不如青楼女子写的下三俗唱词。如果这是你证明自我的方式,我建议你自尽后重新投胎会更为妥当。”

礼部尚书齐鹤,败。

第二天对上户部,他又是这样说的:“你这参本中犯的错,我恐怕要浪费一夜时间才能全数记住。幸好你不是我的学生,否则,要去找几十个两三岁的孩童与你凑成一个班,也是有些为难。”

户部尚书李显,败。

第三天沈珣大概火药加了量,一人舌战吏部尚书等七人,以“你项上头颅应该只是个容器,装着水和豆渣”开场,再以“你这智残的气质与日俱增的速度着实令人吃惊”结束,总之,这一天的朝堂,腥风血雨。我撑着头坐在龙椅上,默默看着高灿不停招来侍卫,抬走了昏厥的大人们。

到最后,没有一人敢再开口。

我看他们的头脑运动也差不多合适了,便宣了退朝。等到众人走后,我颠颠地追上沈珣,小声讨好:“太傅,太傅哎。你这两天是不是胸闷气短心烦气躁心情不好?”

沈珣顿下步子,表情特别深沉地看了我一眼。

我:“行了,朕知道了。”我拉住他的袖子。

沈珣瞅着我手上动作,面上寒意有一瞬的融化。

我高兴道:“这个朕有经验,你兴许是大姨父快来了,朕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见谁都想打。你这就跟朕回寝宫去,朕给你揉揉小肚肚,再叫高灿给你熬点红糖水喝。来。”说着,我就拽他往回走。

岂料,沈珣蓦地甩开我的手,力道之大,让我吓了一大跳。

然后,他说:“红糖水,留着给皇上浇灌脑袋吧。”

我:“沈珣,你怎么和朕说话的?”

这厮不答,径直迎着风特别潇洒地走向了宫门。我想朗声叫他,又怕引起周遭注意,只气得跺脚。高灿适时跑上来,问:“皇上,发生什么事了?红糖水还要不要准备?”

我翻了他一记白眼:“准备了,就留着给你浇灌脑袋吧。”

高灿十分不解我的变化为何如此突然。

我也十分不解我家太傅这脾气是几个意思。我抱着手,摸着下巴,严肃道:“太傅……莫非还真是火药吃多了?”

高灿想了想:“应该是的。”

其后的小半个月,我怕太傅那火药的后劲儿还没下去,没敢去找他搭讪,他也存心不搭理我。这样两两视而不见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四月下旬。我实在忍耐不住了,决意想个法子打破僵局。

可太傅那性格,不爱财宝不爱我,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好方法来。

直到……

我去逛花园时,看见两只发情的公孔雀在为了一只母孔雀打架……

我觉着,是时候刺激刺激太傅了。

念头一定下,我当即很有行动力地唤来了高灿。我故作高深地把他招近了一些,清了清嗓子,对他道:“去,给朕找几个腰细臀翘长得妙的男宠入宫。”

高灿蒙了一阵儿,一脸疑惑。

许久。

他才缓过神来,问我:“皇、皇上您说什么?”

我眉头一拧:“听不懂吗?朕要男宠!男宠!”

高灿瞬间无比同情我。

我认为,他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饥渴得受不了了啊!刚想解释,这货开始抹眼泪了。

罢了,任他放飞思路吧。

等高灿抹完眼泪,他拍胸脯保证:“皇上,奴才一定不负所托,去给您找些器大活好的来。”

我差点咯出一口血。哽了哽,我补充:“行了,其他的,也不那么重要。当然,能像你说的,更好。如果再有点像太傅,那就最好了。”

高灿深懂我心地点点头。末了,便一溜烟儿地出宫去了。

我转回子正宫,批了几本折子。快至黄昏时,又去御花园闲逛了一圈,亲手给那株胭脂海棠浇了些水。这株树,是我十一岁那年太傅与我一同种下的。那年,我的母妃去世,我在公主府里躺了三天三夜没进食。父皇原本就对我这个女儿不大看中,是以哪怕太监将我绝食的消息传到了他耳朵里,他也只遣人送来两句:“该吃吃,该喝喝。你母妃那是修行去了,百十年后,你去修行,还能遇见她。”

我当时哭笑不得。

后来,我去和隔壁早年丧母的宁亲王女儿,也就是我表姐沟通,我问她:“长玉,你娘死那阵儿,你想她吗?”

长玉眼睛眨巴眨巴地看我,好一会儿,颔首道:“想。”

“那你想她的时候都干什么啊?”

长玉说:“捂被子里哭。”

我顿时领悟到了其中奥妙,长玉接着问我怎么回事我也不回答,傻傻地走回公主府,遣散了下人,捂进被子里,号啕大哭了一场。

彼时,哭着哭着,沈珣就来了。

那时候的沈珣,还真是朵温润如玉的小白花,半点不见今日的凶残。

他掀开被子,用冰凉的手一下一下抚着我的头。我不知是他,大叫着让他滚。他一句话也没说,将我抱起来,轻轻圈在了怀里。那是我这辈子,次数极少的几回和他近距离接触。沈珣长得好看,睫毛卷翘且长,眸子如一汪深潭似的,墨黑不见底。他的下颌轮廓分明,唇色淡淡的,诱人得很。他抚着我的背,任由我的鼻涕眼泪全数糊在他墨绿色的领口。

他还安慰我,说:“生离死别,是一场人生的苦修,你才将将起头,要学会适应。莫要让这情绪,长长久久地困住自己。”

我依旧哭得抽抽。

他默了默,接着安慰:“在你今后的无数年中,还有许多事抑或会让你痛极苦极,那时候,你兴许会发现……”

我停下看他。

沈珣:“你人生最大的不幸,是遇见我。”

我哭得更厉害了。

至此,我和沈珣都明白过来一件事,就是这厮根本不会安慰人。所以,当沈珣意识到这桩,从此往后,他便再也没有安慰过我。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领着我一同种下了这株胭脂海棠。他说,这种子是他从故乡带来的,放在身上许多年。他希望我能亲自照顾这株树,让其茁壮成长,以慰他思乡之情。我看他这么信任我,便傻头傻脑地听了他的话,天天守着这株树浇水施肥。久而久之,心思被树牵绊着,渐渐就从母妃逝世的伤痛里走了出来。

其后很长一段时日,我都将这树当成了沈珣。他惹着我时,我三天不浇水。他使我欢喜时,我坐在树下叨叨不停。

一晃,树便长成了。

可惜,这胭脂海棠却从不开花,叫我遗憾了许久。

这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出了神。拿着水勺的手,愣是半晌也没浇下去。直到高灿满头大汗地来喊我,我一个恍惚,才从远久的思绪里脱离出来。我将水勺递给另一名小太监,拍拍手问:“事情办妥了?”

高灿擦汗:“办妥了,办妥了。皇上,您看。”

顺着他那俏皮的兰花指一望,我顿时惊悚了一下。一排集体穿着墨绿衣裳的汉子们,正相当风骚地杵在不远处。从头望到尾,姿色各异。有长发飘飘搔首弄姿的,有画着脸谱练着嗓子的,有对我抛媚眼的,还有对我抖胸肌的。

我退了半步,定了定心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我甫慢慢走到其中一人跟前,打量了几眼。

片刻。

我扯开嗓子吼:“狗奴才!你告诉朕这个肥头大耳就差挂把杀猪刀的壮汉到底哪里像太傅了!”

高灿额上汗水冒得更勤,指着这大汉大敞衣摆下的粗壮毛腿说:“他说,他腿毛很像太傅。”

“一点也不像!”

话罢,我便遣人将这大汉拖下去杖责十五,扔出了宫。剩下其余二十几个吓得面容失色的男子,我挑了三名看起来我见犹怜长得的确不差的留下,另外没能享受圣宠的,也都遣散走了。

高灿可惜地望着那群美男儿走远,还问我:“皇上,只有三个,您够用吗?”

他贼眉鼠眼地靠近:“皇上,您都憋二十几年了,这一开荤,得干柴烈火上天下地吧。”

我眯了眯眼,郑重道:“如果你想,朕倒是能让你干柴烈火上天下地,你要不要试试?”

高灿“扑通”一声跪下,忙道:“奴才谢过皇上,奴才不用。皇上好,奴才就好。”

不得不说,这货真机智。

领着三个美人儿回了偏殿,我遣散了所有宫女太监,挑了一盏灯,兴致缺缺地将这几人从头到脚仔细观摩了一遍。论长相,论身材,这等货色还是不差的,放在坊间,妥妥都是些小鲜肉。

可是……

和朕的太傅一比,就成了狗不理了。

我咂吧了两下嘴,在榻椅上坐定,理着衣摆道:“知道朕让你们三人进宫是干什么的吗?”

三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回皇上,草民知道。”

“嗯,人倒是都挺机灵。既然知道,就不用朕教你们如何做了吧。”我伸手,往榻椅后去掏工具。

那三人皆是满脸春色。面面相觑了一阵儿,中间的男子忽地将外袍一脱,一步一扭地朝我走来。边走还边道:“草民今日有幸得皇上圣宠,必将尽力侍奉皇上。草民以往看过一些书,一定能让皇上倍感……舒服。”

我浑身一抖,抱着装工具的包袱目瞪口呆。

他缓缓褪下所有衣衫,最后只剩了条大白裤衩。而且我观他那态势,似乎连裤衩都不太想留。

我急忙蹙眉道:“等下!”

男子面色潮红,完全听不进去,一只手按在胸上,做出不忍直视的动作:“皇上,来吧。”

我一呆,手上毫无知觉地一松,包袱里的物事噼里啪啦掉了一地。随着这声响,我遨游天外的神魂也冷静归了体。我揉了揉眉心,说:“你先把衣服穿上,有话好好说。”

三人同时看向地上的东西,再同时看向我,脸部统一地抽了抽。

我也指向地上的东西,特别正派地道:“你们都看见了,朕叫你们来的主要目的……喀,是搓麻将来着。”

月黑风高。

我与三位“狗不理”达成共识后,相当激烈地鏖战了一宿。当然,以我爆表的智商,最终战况自然是我通吃三家。次日早,高灿来唤我上朝,起先看着我两只青肿的熊猫眼感慨万千,既心疼我折腾了整晚,又欣慰我成了个真正的女人,颇有些养女二十载终成才的老爹样。后来他不幸看见了地上瘫痪的仨美男儿以及乱七八糟的麻将,当即捂住胸口倒退了七八步。

这演技,甚浮夸。跟了朕这么多年,半点朕的精髓都没学到。我“啧”了两声,对他翻了个白眼。

遣退三个“狗不理”,我给高灿吩咐了两句。主要表达两个意思:一、这朝我就不去上了;二、他人问起来,就说朕身体不适。但务必在太傅面前表现出,朕实际上是风流去了,以至于耽搁了朝政。

我估摸着,按太傅的脾气,不出今日下午,就得杀到安庆殿来怼朕。

可惜……

失算啊失算。

这一回,我竟然猜错了。

第一日,太傅他没来。

第二日,太傅他也没来。

第三日、第四日,太傅他……还没来。我的耐性耗尽,脾气也越发不好。这直接导致我和三个“狗不理”搓麻将时,不停抱怨碎碎念……

“这挨千刀的,我都等他几天了,还不来找我!脑壳是不是被门挤了!”

仨“狗不理”怯生生地问:“皇上说谁?”

我:“放你们的炮!别打岔!”

“是……”

我又接着念:“要不是看在这货是朕现在还没到手的肥肉,我早把他剁成肉馅做包子了!”

“自我为了他登上这皇位,他眼里何时有过朕这个皇上!他再这样……再这样……等下,九索朕要碰!”我码了码牌,“他再这样,朕迟早霸王硬上弓!把他吃干抹净,就把他送到青楼去接客!送到北海去叉鱼!送到边关去充军!”

仨“狗不理”煞有介事地白了脸:“皇、皇上。”

我蹙眉:“皇什么上,赶紧打,别叨叨。”

“狗不理”们顿了顿,面部表情很是惊悚地齐齐指向我身后。

我身躯一震,霎时噤了声。

这个时辰,这个气场,要说不是沈珣来了,我一百个不信。高灿这狗奴才,越发不中用了。

我捏了捏喉咙,强行做着心理建设。

另一厢,来者已经轻飘飘地开了口:“皇上想把谁剁成肉馅做包子?”

我龙爪一个抽风,把自摸的鸡仔给摔了出去。

来者又道:“皇上想把谁送进青楼?”

“皇上想把谁送去叉鱼?”

“皇上……”

我忍无可忍,不能再忍。气势汹汹地转过头,我本来想严肃斥责沈珣这种当着外人面拆我台的举动十分要不得。结果,我还没启齿,我就瞅见了他的脸色。那是一种风云为之变色九州为之战栗的黑,贼可怕。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特别自然地深深一抖。末了,我用弹指的时间哽了哽,转变了一下思路,堆出满脸亲切的笑:“哎呀,是朕的太傅来了,朕还道是谁呢。太傅,来坐来坐。”

沈珣岿然不动,沉着眸色扫视了一圈殿内情形,脸更黑了。

“这么几日,皇上不去上朝,就是在寝宫里干这些毫无意义下九流的事?”

“怎么叫下九流呢?”我眉头一拧,双臂一开,三个“狗不理”齐齐地钻进了我怀里,“朕这是在做正事。”

“正事?”

“是啊,”我嬉皮笑脸地揩着油,“朕年纪也不小了。换一个帝王,在朕这个年纪,早就妻妾成群,后宫三千了。朕这些天想了又想,都觉着这开枝散叶的事不能再拖。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沈珣静默了一会儿。

“所以,这就是你思考出来的结果?”

我点头:“嗯啊。”

“好,既是这样……”

我心道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刻,沈珣就冷冷道:“来人。”

顿时,寝宫内,鱼贯而入一群小太监。我正自傻眼,沈珣就已吩咐道:“将这三人拖出去,脱光衣服,扔入池塘,隔半个小时捞起来,若皇上还有兴趣,直接送到皇上床上。”

“狗不理”们最先反应过来,一个扒拉着我的脚,另外两个大力拽着我的手,哭诉:“皇上!皇上,草民不会凫水啊!”

“皇上,草民身子弱,禁不得冻啊!在池塘泡半个时辰,草民的小命就没了啊!”

“皇上,草民的妆不能花啊!”

我挥挥手,刚想说点什么。沈珣一个犀利的眼神抛出来,众太监便已迅速地抬起三个人,风驰电掣般地往门外撤。我咂吧了两下嘴,总感觉怪怪的,不由得出了声:“朕……似乎才是皇上。”

沈珣背过身,赏了我个清冷的侧脸:“臣身为帝师,自觉有负所托,自明日起,臣……”

我急急扑上前,忙不迭地捂住他的嘴,阻了他接下来的说辞。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动作太过一气呵成,沈珣似有些惊讶,眼睛眯了眯。

我保持着这个姿势,道:“好了好了,那三人让抬走就抬走得了,朕也没有不高兴。太傅你就嘴上积德,别再用言辞来伤朕了。”

片刻。

沈珣的声音瓮声瓮气地传来:“放开。”

我耍无赖:“你先说不生气了。”

“放开!”

我撇嘴:“是你打了朕,朕都不与你置气了,你还收不了尾了?”

沈珣的眸光一寒。

我立刻改口:“是朕不好,是朕不好。朕那日不该惹你生气的,朕已经反思过了,朕的好太傅,你就不生气了,可好?”

半晌,沈珣的语气到底软了下来:“放开。”

我一听有希望,喜滋滋地松了手。沈珣理了理仪表,我摸了摸鼻头,笑呵呵地问:“太傅,你方才大动肝火,是因为……醋了吧?”

沈珣一怔。

我看他许久没个反应,上前撞了撞他的膀子:“承认吧,太傅,你是不是醋了?你也喜欢婧儿?”

他蓦然一副遭雷劈了的表情。看得我十分不悦。我一不悦,就要发泄。可我还没发泄出来,他倒是抢先一步。

“皇上的自信,与皇上的智慧成反比。”

他合了合眼睛:“臣不论何时,都是那句话。臣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皇上。也请皇上早日断了不该有的心思,以免徒增烦恼。”

“沈珣!你!”我胸中怒火翻腾。

他举步,径直朝门口走。

我吼道:“既然你对朕没有感情,你方才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他停了停,半侧过脸:“皇上下次要找男宠,不必比着臣找。他们穿的那一身衣裳,很不合适。”

“倘若皇上真有心思,臣认识几个民间的风雅人士,可以把他们送进宫伺候皇上。”

我一震:“你……你说这话,可是真心?”

沈珣顿了须臾,斩钉截铁地回:“臣何时与皇上说笑过?”

胸腔里,狠狠一疼,像是被一把大锤仔细碾过,痛得挖心挠肺。我深吸一口气,那痉挛的感受却愈加分明。按了按胸口,我埋下头:“你走吧。”

他当真依言就走。

我睨着他的背影,说不出的寂寥难受。待他转出了寝宫大门,高灿进来伺候。前脚甫迈入,他就极其圆润地滚到了我脚底下跪着:“皇上,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让太傅大人进皇上的寝宫,奴才……”

我摆了摆手。

沈珣是我的老师。这些年他不管是出入我的公主府还是寝宫,都不曾受过限制。高灿亦懂他在我心间的分量,他若要闯,高灿决计不敢拦。此事怪不到高灿头上。

我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扭头往床榻走。到了床榻前,一屁股却坐在了地上。高灿见我这般失魂落魄,甚明我心地道:“皇上,奴才去给您拿点酒来?”

我微微颔首。

三分之一炷香后,三坛陈年老窖便摆在了我手边。

我酒品不好,酒量也浅。是以平常很少沾酒。但凡沾酒,多数只有一个原因……

沈珣又深深地刺激了我。

只要受过情伤的人都晓得,借酒浇愁,着实算不得什么好办法。一般喝醉了都会分以下三个步骤:

一、默默流泪。

二、号啕大哭毫无形象地嚷着要去找心上人,以及练习各种肉麻的酸牙的表白句式。

三、认清现实,喝到醉死。

我是个比较坚强的人,所以我省略了哭这个细节,直接进入最后两步。

喝完一坛酒后,我执意和高灿称兄道弟地谈谈心……

我:“大哥,你说,沈珣是不是个负心汉!朕把一颗好好的心掏出来摆在他面前,他愣是不珍惜,将朕的真心翻过来覆过去地践踏,践踏,再践踏。朕……好痛啊!”

高灿:“奴才惶恐。”

我:“但是,没关系,朕喜欢他啊!朕从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他!他那个模样,将来要是和朕生个小孩,那孩子得有多祸国殃民啊!大哥你说是不是?”

高灿:“奴才真惶恐。”

“说到生个孩子……对了,朕得去找沈珣生个孩子。只要有了孩子,他肯定得臣服在朕的下身!”

沈珣无语。

“不……身下!”

说罢,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算摆驾太傅府。后来高灿是用什么法子诓我留下我是不记得了。只记得没过多久,我旁边的酒坛子,就从一坛变成了三坛。那时候,我的人生就已经升华到了仙风道骨的境界,我瘫在地上,看着整个世界不断旋转,屋外的星子五彩流光,简直美轮美奂。

有人不停在我跟前晃,一声一声地喊:“皇上,皇上!”

我不厌其烦,挥手打发了这只巨型蚊子。

不一会儿,视野里,倏然出现了一抹墨绿。那人颀身玉立在我身旁,头顶月华,乌黑的长发垂散双肩,好看的眼眸宛如苍穹浩瀚。他睨着我,一言不发,眉间微微拢起。

我也沉默地看着他,想透过他的眼看进他的心底,看看那里面有没有刻着一个名字,叫长孙婧。

便是这样两两对视着,我的鼻头忽地一酸,翻了个身扑倒在他脚下,抱住他的小腿放声号道:“沈珣,你这浑蛋,你终于肯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下午那话有多伤朕?你明知朕只喜欢你,朕只要你,你还故意那般气朕。你简直不是人!”

被我牢牢抱住的腿狠狠一颤,似乎有些想摆脱我的禁锢。

“皇上,皇上,有话好好说,您冷静一点,先把手松开。”

“我不!”我撒泼地使劲儿摇头,“放了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头也不回地走了。”

“臣、臣……”

“沈珣,今天朕只要你一句话,你要不要和朕生孩子?”

“啊?皇上,我说……哎哎!你先放手,放手!”那双腿欲往门口狂奔,我拼了命地搂紧,在地上拖出一条辛酸血路。

“你到底和不和朕生?!”我伸出龙爪。

他愈发惊惧:“高公公,高公公救命!皇上在扒我裤子!”

我灵机一动,将他的脚一绊,沈珣重心不稳地摔倒在地。我趁此机会迅速爬到他身上,按住他双肩,舔了舔唇。

沈珣:“不……不要啊,皇上。”

我油光满面地一笑,嘿嘿道:“你个大坏蛋,也不哄哄人家,人家今天超想哭的。人家用小拳拳砸你胸口,大坏蛋,砸死你。”

身下人好像吐了点什么东西出来……

我没仔细看,再用食指俏皮地弹了一弹他水润欲滴的薄唇,颇好色道:“之前的事,朕不和你计较了。今夜朕掐指算了算,宜上床,宜滚床单,宜生龙子。天时地利人和,咱们就不要耽搁了。”

一言尽,我双眼一合,也不知是混着谁的一声“不”,我圆满地朝沈珣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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