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忆染悠悠一叹，苦笑道：“爹，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起过燕子营。”
江暮玦摇头笑了笑，忆道：“大概可以说是我的私心吧。我想为你留一支奇兵。这支奇兵，不论你是继承我的位置，还是回到燕遗族那里，都会交给你。”
江忆染心中酸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江暮玦则是慨然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我在接收血雁以后，其实根本没有动过燕子营。换句话说，燕子营里的人，哪怕到现在，也都还是原来的班底。”
“原来的班底？竟然一直都没有变么。”江忆染眉眼微垂。
江暮玦点点头：“这其实是一个约定，或者直白些说，是交易。我答应了燕子营的营主，给他们最大程度的自由，为他们提供生活所需，同时帮助他们掩藏身份。相应的，营主也答应我，助我血雁执行任务，并且在你有能力独当一面后归于你执掌。”
“燕子营，现在在哪呢。”江忆染目光有些恍惚。
“燕子营的人都被我安置在了幽州东北的长暮山闻晓村。这么多年来，他们看起来就像普通百姓，但实际上一直在执行血雁这边传递过去的许多任务。这些任务，有些也是非常的凶险与喋血，甚至连血雁中最优秀的雁子都难说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一旦转交燕子营手中，几乎很少失手。他们的能力可见一斑。”江暮玦认真说道。
江忆染低声问道：“燕子营知道我的身份么？”
“知道。”江暮玦答道，“你醒来以后，我就传讯给了那边。他们说了，他们一直在等候，从未离开。”
江忆染心中有些难受、有些感伤。
燕子营的所有人，甚至燕遗族的所有人，都活在复国的沉重愿望里。
执念如囚牢，将他们捆缚。
执念亦如烈火，在他们心中燃烧，促他们向前。
是苦是乐，是忧是喜，无人能解。
他终于体会到，萧静姝当初是怎样一个感受。
他曾劝她放下，现在看来，终究只是旁观者言。
不亲身体会，又怎解其中味。
然而，他也明白，东越与燕不一样。
可不一样又如何。
还是会感怅，还是会心痛。
江暮玦仿佛能读懂江忆染的心思，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傻小子，你呀，看起来刚强，可实际上却是心软得很。你要记住，以后你就是燕少主了，要承担的不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心愿。我知道，你心疼燕子营的人，甚至心疼燕遗族的人。他们终生为身上的使命所束缚。这是仁心，这是慈怀，这很好。但也要记住，这是他们心甘情愿要走的路，这是他们全心全意的选择。他们不后悔，也不想退，甚至或许喜欢那样的过程。你要学会感受他们这样同仇敌忾的心情，有时候更要适时利用。这是为王为君之道。”
江忆染心中一暖，摸了摸下巴，故作忧伤道：“哎，这般看还真有些舍不得，毕竟以后可都听不到这些实实在在的传授了。”
江暮玦拍了一下江忆染的肩膀，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假不正经。等到了那边，多向李先生请教请教。”
江忆染笑嘻嘻道：“好啦好啦，放心吧，我会多多学习的。”
江暮玦摇摇头，没好气道：“知道学便好，就怕你心比天高。”
江忆染摆了摆手，洒然道：“别担心别担心，你还不了解我嘛，我可不是……”
话至一半，远处响起了马蹄声。
可以停的出来，来者是两骑。
众人都有些讶异，向雁城所在的方向回望。
只见官道之上，两骑马绝尘而来。
都是熟悉之人。
在先的，是江凝烟。在后的，是慕容寒。
江忆染看着他们，怔怔出神。
两骑马渐渐近了。
可以看见，江凝烟的脸上犹有泪痕，眼神中是惆怅与幽怨。而慕容寒也面带苦涩。
江忆染不禁在心中暗叹。
这个傻姐姐。
江凝烟二人在离花雨亭不远的地方停下了马。
从马上下来，江凝烟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直直就冲到了江忆染面前。
江暮玦等人都似笑非笑地让开路。
“姐，我……”江忆染急急忙忙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江凝烟却哪里给他机会，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耳朵，气红了脸，泫然道：“你这臭小子，要走了连姐姐都不告诉？是嫌弃我了？送别都不愿意让我来？你别以为突然莫名其妙成了燕少主就能豪横，我永远是你姐姐，我永远可以管你！”
虽然耳朵被揪得生疼，可江忆染还是笑得很开心，只是笑的时候，眼角有些湿润。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江凝烟还没有跟慕容寒去邺城的时候，他们兄弟姐妹几个经常闹在一起。江忆染是最跳脱的，玩得最疯，洛海棠粘着江忆染，就也跟着疯，江栖梧是最安静的，就算跟着玩耍，也没有闹，而江凝烟呢，差不多就是大姐头的存在。
那时候，江忆染不怕江暮玦、不怕洛南思，也不怕穆盈盈，唯独最怕江凝烟，江凝烟没少揪着他的耳朵教训他。
这揪耳朵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怀念。
江凝烟却是气结：“你……你这臭小子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江忆染洒然道：“姐，你这一揪我的耳朵，我就想起以前啦。那时候，多好啊。”
江凝烟松开了手，咬着嘴唇说道：“那么好你还走。”
江忆染微笑：“姐，我不能只顾着自己好啊，我还得让别人也那么好。”
江凝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就是喜欢逞英雄。”
江忆染嘿嘿一笑：“姐，这就是你说错了。这回啊，我不想当英雄都得当喽，舍我其谁啊。”
“臭美。”江凝烟嘟囔了一声，旋而看看江忆染身边洛海棠，又看看他，“阿染，到了北边，记得照顾好小海棠，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小海棠，看我不去辽阳揍你！”
洛海棠莞尔，江忆染干笑道：“姐，我对小海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么。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