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知道,现在他已经是无能为力,主公的任命代表了至高无上的权威,他的心顿时就冷了一大截。
但是孙权也不是个菜鸟政治家,从他能够安稳统治江东就可以知道,他对权谋知道必然有着极深的造诣的了。
所以,在正式任命陆逊的同时,为了安抚徐盛,孙权当然也是要给徐盛加官的了。于是,建武将军徐盛的官位又上升了,成了正牌的安东将军,并且加封为芜湖侯。
其实,从这道对徐盛的任命稍微思考一下,就可以知道孙权此举究竟有多么仓促了。
孙权在南郡的时候,为了提高孙桓的权力以跟朱桓抗礼,一下子将孙桓从安东中郎将提高到了吓人的安东将军。如今,孙权居然又给徐盛升官为安东将军了。那么也就是说,诺大的江东军队里面,忽然就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安东将军了。
那么,这是不是也可以说,开了这个先河之后,所谓正式的“四安四镇”之类的正式将军号编制只有四人,现在忽然就变成了五人了。那么,将来也可以随便地就变成了,如同杂号将军一样来设置了呢?
这其实是很严肃的问题,但是孙权并没有考虑到那么多。由此可见,孙权此举确实是非常仓促行事的。
徐盛的这道任命书是跟陆逊一起来到湘潭大营的,不过宣读任命书的可不是陆逊,而是右都督孙皎的参军顾邵。也许也是为了平衡右都督孙皎的心态,孙权便派出了孙皎所信任的顾邵,出任陆逊的监军。
而顾邵的另一个身份则是顾雍的长子。顾雍是跟张昭一起反对任命陆逊为三军大都督的两个首脑。
不过,顾雍有些跟张昭不相同,张昭是强烈反对,目标性非常明确。顾雍则是温和地反对,也就是说对陆逊的任命,是有商榷的余地的。
这两人之间的微小态度差异,其实就意味着,孙权不可能选择张昭的儿子张承出任陆逊的监军。于是,顾邵其实就代表着孙权对反对派的安抚态度。而顾邵出任后因为父亲的温和态度,也不太可能故意干扰陆逊的军事行动。
第三点,顾邵娶了孙尚香,陆逊娶了孙策的女儿,两人同为宗室,可以说是真正的亲戚。有这样的关系在,两人之间合作的空间,应该大于对抗的可能性的。
于是,孙权就这样任命了两个人:大都督陆逊、监军顾邵;然后他让顾邵带来了一道给徐盛升官的任命书,居然就暂时摆平了各方的势力,让大家都做到了权力均沾,原本混乱的局面也就跟着稳定了下来!
看得到这点的人,谁还敢情势孙仲谋的权谋之高深呢?这绝对是个可怕的君主。
不过,孙权这时候似乎给忘记了一个宗室之人——全琮。其实,全琮在大都督的竞选之中,也是曾经占据了一席之地的。
不过,全琮现在出任陆口督,掌管了陆口港的水军。那就几乎意味着,江东军设置在荆州境内的水军,现在几乎都掌握在了全琮的手里了,分掉陆逊在荆州的一半兵权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孙权若是故意不给全琮加封,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说回来,徐盛明知道自己现在动不了陆逊了,所以还算是心悦诚服地接受了孙权的任命书。可见,他确实没有想明白主公内中的深意,他在权谋方面确实还需要历练。
而对于这样提拔徐盛,给他任命顾邵为监军的做法,陆逊也并没有想得太深,只是感觉这样子也算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可见,陆逊确实还年轻,经验确实有不足之处。
所以,年轻的陆逊,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先前被徐盛在暗中给鼓动起来的,诸将对他的怨气和不服了。如果他无法将之处理妥当了,那么他这场仗也就不可能顺利打下去,那么他这个三军大都督也就当到头了。
对于这点,徐盛倒是存在了一点私心的。因为,到时候他便是取代陆逊的最佳人选了。当然,徐盛倒也不是私心非常重的人,倒也并不希望军队打败仗,这样对江东而言几乎是难以承受的损失的,否则他也不会甘心接受孙权的任命书了。
陆逊又不是傻子,在吕蒙去世,自己失去撑腰的人物之后,他当然知道,接下来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了。那么,他要开始独力整治军队了。
回到湘潭的第二天清早,陆逊升帐点将了。
望着下方战列的诸将,陆逊面带平静的出声言道:“诸位将军,眼下荆州军一路南下可谓是势如破竹。他们一路上尾随而来,攻陷了沿途上面所有的大小城池。就是曾经被寄予厚望,能够阻击住敌军的益阳城,也并未坚持多久就沦陷了。如今,我军现在已经退却到湘潭,再过去可就是长沙、陆口和江夏,在过去可就是我们江东的本土了。我等该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陆逊这话一说出来,却是有些犯了众怒了。
赞武中郎将孙园立刻大怒,此人并非是孙氏宗亲,但是却是孙氏一族的旁亲,也算是个显贵了。所以,才能够以不到三十岁年纪,当上了中郎将。
孙园当即出列,指着陆逊就骂道:“陆伯言,你还好意思这样说?当初吕蒙都督在的时候,你就蛊惑都督不要出战。所有主张出兵的人,全部都被你强行压制了。然后,你离开湘潭后,居然又严令我们不准出击。如今,你却在这里说什么敌军如何之势如破竹!你还要脸不要脸了!”
孙园的这顿怒斥,确实不是空穴来风,至少是很得底下诸将的心意的,顿时引发了大家的一阵骚动,大家便纷纷就此议论了起来,似乎完全不将高坐中堂上面的陆逊看在眼内了。
不过,底下的诸将之中,倒是有两人表现得比较鹤立鸡群:顾邵和徐盛。
徐盛虽然依然对陆逊不服,但是接受了吕蒙的建议,所以在形势无法改变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必要跟陆逊撕破脸。而且,现在既然孙园来出头,他自己就更加不必出面了。
顾邵的想法则不同。他现在是陆逊的监军,说白了,他就是孙权的代言人,是用来见识陆逊的行动的。他手里掌握的权柄要真说起来,绝对是要吓死人的。那么,他当然就没有必要加入底下诸将的行列去了。
陆逊的目光扫过了堂下,脸色却依然显得是那样平静。
孙园此人跳出来当反对他的出头鸟,陆逊心里其实并不奇怪。孙园此人才能不算好,而且脾气也很蛮横,是个不能够轻易招惹的人物。
陆逊又看了看徐盛和顾邵,见二人神色平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陆逊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知道自己确实非常非常之缺少人望啊!位高权重有什么用?没有人来支持自己啊!
陆逊想到这些,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现在是没有条件也要自己创造条件了。
忽然,路上那双白皙的手,啪的一下,就派在了身前的桌案上面。然后,他也没有过多言语,而是将孙权拿出来,重重地放到了桌案上面,高声对孙园斥道:“孙园咆哮帅堂,以下犯上,不遵军纪,损我权威,损我军纪,依律当斩!”
说到这里,陆逊对着大堂之外,叫进来了他的护卫,让他们立刻将孙园当场拿下,推到帐外斩杀了。
陆逊如此的做法,堂下诸将再度是一片哗然。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陆逊刚刚出任都督之职,不是想办法与他们这些将军交好,居然一出现就要杀人了?他竟然真敢就有这样的胆量这样干吗?
诸将随即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拿不定主意了。徐盛和顾邵两人的表现依然是置身事外的样子,淡然看着这一切,似乎都想要看看陆逊接下来要怎么办,是不是会因此骑虎难下。
孙园其实还真的是个胆大之人,他还真的是不肯相信陆逊会干杀他。所以,即使被陆逊的护卫架住了,却根本就不挣扎也不求饶,甚至脸上还带着冷笑地看着陆逊,充满了浓浓的挑衅意味。
陆逊面对这样的情况,即使涵养再好也要爆发了。
陆逊怒了,忽然抓起桌案上面的宝剑,扔给了一个护卫,高声道:“这是先前主公的随身佩剑,先前托付阚泽先生带来湘潭给本都督的,现在你就用之将孙园正法了!”
陆逊此话一出,那可就真是非同小可了,这可是真的就是在维护主公和他这个三军大都督的权威的问题了。
孙园这时候终于感到有些不妙,但是还是死不悔改地大骂道:“陆逊,你胆敢杀我?你胆敢杀我?……”
陆逊的手再度重重地拍在桌案上面,怒道:“今日我陆伯言不杀你,今后还如何发布军令!杀!”
陆逊随即手中一挥,那些护卫立刻就将孙园拖出去了。
诸将见势不妙,立刻就有人出来为孙园求情了。陆逊则是全部板起脸,全部都给驳了。
这时候,帐外忽然传进来了一阵惨叫声。孙园真的就这样被砍头了。然后,孙园的首级,被陆逊的护卫队长用托盘端进了帐内。
诸将看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真的就是孙园的,顿时无不感觉有些心惊肉跳了,寻思着陆逊接下来会不会将屠刀举到自己的脖颈上面了。就是徐盛见到这样的情境,脸色不由得也有些改变了。
陆逊见到诸将已经被震慑住,便说道:“孙园已服诛,实乃是罪有应得!今后,三军一切听我号令,若是再有不遵从我的军令者,孙园便是最好的例子!”
陆逊此话一出,诸将无不心中凛然,但是应该心里依然还是不服的,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不过,他们现在再也不敢有先前那样的嚣张的表现了。
诸将这个时候,也算是真正的认识到了陆逊这个白面书生,其实也有着非常刚烈的一面的。
陆逊见到诸将只是站着发呆,便又高声问道:“诸位知道了吗?!”
诸将只好齐声应诺,算是暂时服从了陆逊的权威了。
顾邵看到这样的情景后,心里还是比较赞赏陆逊的果决的,其杀一将而征服诸将之心的办法,倒也不失是个良策。
不过,顾邵对陆逊这样的做法,其实也有着不同的看法。陆逊此法确有急功近利之嫌疑。陆逊现在一无人望,二无功绩,单凭职权这样强硬压制诸将的做法,是不可能持久的。
顾邵的眉头皱了皱,并没有说出半句话。现在正式陆逊意气风发之时,不是自己进行劝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