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这天下午卫国公武宸宗的两个儿子到燕王府拜会，字条送到的时候，南宫霄天与二人正在外书房说话。
外院的管事不敢冒然打扰，犹豫了再三，才把字条交给了清泽。
地处南城边上的南园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园子，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比圆明园刚被火烧完那会儿还要惨。
迈过残石瓦砾，汪德本指着地上的一摊血迹道：“金华的尸首就倒在这儿，车停在旁边。本来这很少有人来，说来也巧，有两个乞丐路过，想在这园子里寻个避风的地方歇歇，结果就发现了尸首。两人一琢磨，若是冒然跑了，没准被人看到说不清楚，莫不如干脆报官，兴许还能讨几个赏钱。”
在周围转了一圈，地上的脚印太乱，根本看不出什么。沐九思在几米远的一处断壁前站住，半截墙上有被倚靠过的痕迹，她蹲在地上，盯着残墙下面的坑看了好一会儿，用手指夹起一条黑色的布丝。
此时已是金乌西沉，借着残阳的暖光可以看清这条布丝是被坑里的石块刮下来的，从色泽上看，时间并不久。
沐九思将布丝交给汪德本，让他收好，又重新蹲下，想看看坑洞里还有没有类似的东西。她侧着身，尽量让阳光可以照过来。
看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一道阴影笼罩过来，沐九思扔了手里的树枝：“大哥，你挡亮了，知道不？”
起身、转头，拍灰尘的手停在半空：“殿、殿下，你……怎么来了？”
高大的身影遮天蔽日，逆着光的面孔看不清是何神色，慑人的威压却是不容忽视。
停在道边的大青马打了一个响鼻，前蹄在地上刨了几下。头低得快要缩进腔子里的汪德本极有眼色地过去扯住了缰绳，眼看着沐九思被拎着扔进了车里，随后燕王殿下也上了车，连个眼神也没给他一个。
他是坐马车来的，现在好像没了他的地方，手里牵着的马又不敢骑，难道今天要走回府衙去？
眼看着马车缓缓而动，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清泽带着两个侍卫赶到，汪德本如看到救星一般，将大青马的缰绳递了过去，可怜巴巴地望着清泽。
清泽将大青马拴在自己的马后，与其中一名侍卫耳语了几句。侍卫把马给了汪德本，自己纵身坐到车夫身边。
汪德本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朝清泽抱了抱拳，目送一行人走远，才上了马从另一条路离开。
本就不大的马车，因为南宫霄天的存在而显得更为逼仄。沐九思含胸坐在角落里，刚才被扔进车厢的时候不小心被硌了一下，本就娇弱的团团疼得她几乎直不起身，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咬牙强忍着。
南宫霄天看着缩在角落里那小小的一团，也不知怎么，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天知道他看到字条时有多么恼火，顾不上武氏兄弟，直接骑马往南园赶。
燕王府与府衙的距离不算太远，一路上经过闹市，所以除了车夫，他并没有派其他人跟着。可是南园不同，那里地处荒僻之地，万一……，凭汪德本那三脚猫的功夫，别说护着小东西，恐怕连他自己都护不住。
当他看到小东西安然无恙蹲在一堆残垣断壁之间时，悬着的心放下了，怒火却没有平息，恨不得打上几下才解气，可对上那张冻得通红的脸蛋，大手攥紧又松开，最终还是没忍心，只能黑着脸把人拎起来扔进车里。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到了燕王府，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钟叔已经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
沐九思洗过手，默默地坐到桌边。钟叔盛好饭，将碗和玉箸放到南宫霄天的手里，守在旁边为他布菜。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为了出去找她，南宫霄天只能在黑暗中吃这顿晚饭，一丝愧疚席卷而至，她起身对钟叔道：“我来吧。”
钟叔微怔，看向南宫霄天，见他没有反对，便退到了一边。
南宫霄天只吃了小半碗饭就不肯再吃，沐九思匆匆吃了饭，帮钟叔收拾好碗筷放进食盒，直到钟叔走了之后，才轻声道：“我本来想去看看就回来的，没想到你会去找我。”
南宫霄天并未搭言，沉着脸起身想要回卧房。
“我哪里做得不好，你直说就是了，干嘛不理人！”
从南园回来一直到现在，这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这简直就是冷暴力。
袍袖被拽住，南宫霄天挣了挣，那只小手却固执的不肯松开。
“放心让你去府衙，是因为途经之处皆是闹市。南园是什么地方？地处城边，荒僻不说，一路上还要经过鱼龙混杂之地。若是遇上歹人，你待如何？还想让自己再被卖一次么？”
“……”这话说的，谁愿意被拐卖呀。不对，这不是重点。
“我说的不是这个。这都好几天了，你总是爱理不理的，到底是为什么？”
南宫霄天微怔，为什么？难道让他说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故意避开？
沐九思见他不说话，咬了咬下唇道：“殿下如果厌烦我，我搬回小院去住，或者殿下干脆就把我赶出燕王府吧。”
“谁……谁说本王厌烦了。”
“那为啥不理人？”
即便看不见，南宫霄天也能想像出小东西倔犟的样子，想要揉揉那颗小脑袋，手抬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别过脸去：“本王只是……不想说话。”
“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想跟我说话？”沐九思本来不是那种不依不饶的人，可今天不知为何，就是想问个清楚。
南宫霄天轻叹了一声，大手终于不受控制地摸了摸小东西的发顶：“是本王自己的问题，与九儿无关。”
不是没被他摸过头顶，可这次却让沐九思感觉到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温柔，再加上那颇为无奈的语气，心里的某处好像瞬间坍塌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摸头杀？
她甚至觉得从那双深邃的红瞳看到了几分宠溺。不，不是这样的！他现在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被男色所迷惑，才会胡思乱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