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天下,似乎分为了三个大国。
东有东靖,西有西梁,而北面,则是北周。北周虽大,却多是原野,不适人住,多是游牧名族,虽擅骑射,却一直没什么野心。西梁人杰地灵,人才辈出。光是擅用兵的大将,就出了好几个,而且一直对东面虎视眈眈。
而东靖,则是目前国土最小,却最不容易让人小觑的国家。国土虽然不大,而且看似已经好久都没有什么扩张的欲望,但是却出了两位很难让西梁和北周安心的人物。
一位是大将军郑鸿命,人称用兵武功无双的郑无双,几次缴海寇、镇南蛮,打的是漂亮无比,振奋人心。光是他驻扎在西北方的肃穆军阵,已经让另外两国有些忌惮。
另一位就是皇帝。皇帝姓赵,名仁桓,上位已然数十余载。自从这位帝王上位后,东靖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是这位皇帝,非常尚武。举国上下,除了科举,还开设了武科,如若高中,立即可成朝廷将领。民间知晓了帝王心思,也大兴武班,以身手决雌雄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但是还不光如此,皇帝虽说尚武,但又不能说不重文科,对于读书人非常尊重,甚至对于科举前三甲的才子,还会亲自赐官。而且往往赐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
这就导致了东靖国内一种特别奇怪的现象。少年学子,只要想为国效力,既可以当文官,也可以当武将,本来这是多选择化的一种方针,但是没想到,却在民间渐渐形成了一种文官与武将互相看不顺眼的情况。
比如,本来兵部和礼部都属六部,可是偏偏一武一文,两头的官员各自为政,老死不相往来,而且频频在朝中互为对立。今天这边提了奏折,那边肯定唱反调;明天那边出了纰漏,这边肯定出来落井下石。这种情况皇帝也默默看在心里,只是也不好说哪边对哪边就是错,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来也好笑,本来像这种文官、武官各自抱团,类似拉帮结派的事情,在朝堂上是颇受忌讳的,但是在东靖,却有另一支独立的势力,就是御朝会。御朝会,顾名思义,就是属于皇帝一个人的亲信,在这里面有文官,也有武官,但是奇妙的就是大家却不分彼此,和平共处,为了共同的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上司努力工作,那就是皇帝。在这个御朝会里,皇帝明令禁止私斗,甚至连一点点的不和都会让他脸上很不好看。
而御朝会的主要职责,就是盯紧了那些文官派和武官派两头的人,达到一种类似制衡的作用。
再讲除开御朝会的那些官员,无论文官武将心里都非常清楚,如果和御朝会作对,就是和当今圣上作对,也就是跟自己作对。所以不管对另一个阵营再怎么嫌弃,也不能做得太过火。正是这种特殊的情况,导致了三方势力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天下有三国互为掎角之势,而东靖则有三派互为牵制之型。
而如今,因为一个人,可能这些微妙的平衡点,会产生巨大的变化——那就是东宫储君,太子殿下。
太子年前大婚,娶的是兵部尚书的堂妹。本来太子是读书人,应属文官一派,但是又是皇亲国戚,很难不被人联想又属于御朝会一派。本来就说不清楚立场的这位东宫殿下,又娶了武将一派的一位妻子,这样一来,看上去是三派都对他有好处,实际上却没有人真正把他当做回事,反而将他置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太子急,太子的娘——皇后更急。本以为是一石三鸟的事情,结果把自己的儿子变成了个烫手山芋,哪边都不肯接受。所以在某个夜晚,经过了长久的谈论,太子和皇后希望变成整个东靖的第四股势力,即太子派。
这两年他广收门客,培植势力。因为他自身喜文,所以来投效的大多都是读书人,而只要是读书人,只要高中就有机会做官,那么如果这位高中的读书人本身就是太子一派的,那扎根在朝中的太子势力就会更多。
而那位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也只是冷眼旁观着,并没有什么动作。太子心里明白,父皇这是不想太过干涉自己,但如果稍有越线,那自己这个东宫储君,要罢了也就是一句话、一张圣旨而已。所以他一直很小心,也不想将现在朝中父皇的亲信变成自己的亲信,这样他怕触了逆鳞,那么办法就只有一个,就是从未成名的读书人中,选出一些能成为自己得力助手的亲信。
眼看当今朝堂的三股势力将要变成四股,皇帝在动脑筋,其他几个皇子也在动脑筋,而文官派武官派还有御朝会,大家都在动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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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天,太子在东宫,突然收到了一份密函。
送密函来的年轻人叫做唐英,是当今礼部尚书兼皇帝亲点巡抚江南河堤钦差大臣林佑才的手下。
密函中,将那位叫做陆风的苏州知府之子查了个透彻。林佑才总结的原话是:“此子有才,且心性沉稳,堪称大用。”
太子看完密函,抬起头,对身边的小太监说:“赏了。”于是小太监从后面拿出了一百两白银,交到了唐英手里,又陪同唐英出了宫。
“母后,您看?”太子身边的,自然是当今皇后。
皇后看了看密函上简短的几行字,对太子说:“这林佑才对这位陆小公子,倒是青睐有加。”
太子点点头,明白母后是有点不屑,接着说:“这林尚书平时极少这么夸奖年轻人,如果真如他所说,孩儿倒是觉得应当见上一见。”
“你自己拿主意吧。”皇后轻轻表示了赞同,接着说,“今天你就先回东宫吧,注意这几天,不要和御朝会那边太过亲昵。”
“孩儿明白。”太子站起身,对母亲行了一礼,走出了房门。
太子今年三十有一,长得精神英俊,在几个皇子中,竟是和那皇帝父亲长得最为相像。甚至于一伸手一投足,都隐隐有些天子的影子。只是他自己心中明白,自己顶多算个比较聪明的读书人,但是要论耍心机狠手段,自己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而在他面前的这条路,必须要求他学会这些。
他看了看漫天的星空,有些倦乏地对小太监说,“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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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隔天早上的苏州城内,陆府中。
“风儿,你觉得昨天那位林大人背后的主子,是个怎么样的人?”从前的户部侍郎、如今的苏州知府陆巡问道。
坐在他身边的年轻人一手拿着茶杯,一手在身旁矮桌上饶有节奏地敲打着。他想了一会,放下茶杯,“风儿觉得,最好还是不要离那边太近为好。”
“哦?为什么?”老陆老爷微微眯起眼睛,看上去有些欣慰。
“现在满朝都清楚,太子想要做什么。”年轻人用手指挠了挠他好看的脸孔,“太子现在做的,未必是当今陛下想要的。”
“那你觉得陛下会想要怎么样对东宫?”
“这还不大好说,毕竟这位太子是龙种。只是……”
“只是什么?说来无妨。”
“只是长久这般下去,怕是免不了惹咱们那位圣上不高兴。”
“没错。”陆巡点点头,“你分析得很对,咱们世外桃源,有哪里不好,何必再去淌那些个浑水。”
“这趟浑水,孩儿自然是不愿意去淌的,可是说实话。”小陆少爷看着他父亲,认真了一些,“对京中,我却实在有点好奇。”
“哎。”老陆老爷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想法,“那你是准备帮哪一边?”
“……”老陆老爷问得实在,可是小陆少爷却一下子也说不上来,“孩儿觉得,还是应该先去京中,看看情况再说。至少要想为大靖做点事,总待在江南是不成的。何况科举将近,现在上京也应该是个好时机。看来这浑水嘛……自然还是免不了要淌一淌。”
“嗯。”老陆老爷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你自己想做的,就放手去做吧。”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至于家里,你不用担心。再如何也牵扯不上我一个小小知府。不过身为人父嘛,该给孩子准备的还是有一些的。”
“父亲的意思是?”
“朝中现在有很多大员,当年都是爹的部下,你此去京城,如果遇到困难,找到这些人,应当无事。”说着,老陆老爷拿出来一块玉佩,放在儿子手边。
陆风心里明白,这就是所谓信物,那些官员如果还有念父亲旧情的,自然会大力帮忙。
“谢谢父亲。”
“好了。去吧。”
“是。”陆风走出门的时候,心中一动,转过头,对着父亲深深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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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要走了?”出门陆风便差点撞上朱惜丫头。这丫头满眼的泪水,一脸焦急。
“是啊,年轻人,总要出去走走的。”他微笑着摸了一下丫头的脑袋,“你看看你,急成这样干嘛,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可是,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得来。”朱惜眼珠一转,突然双手抓住陆风衣袖,“要不,朱惜陪少爷一起去吧。在外头,也总要有个人服侍。”
“这……”陆风挠挠头,“你留在府里,照顾我爹娘我才放心啊。何况此去路途遥远,你一个女孩子家,也没必要跟着我吃苦。”
“朱惜不怕苦。”丫头一转眼又是一脸的泪水,“朱惜就怕见不着少爷。”
陆风知道,这丫头是真的急了。朱惜是陆风从小的贴身丫鬟,进府时倒也不大,只是两人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而且陆风二十之后,再也没了小主人的样子,这几年对下人也是相当体恤,其实在朱惜眼中,这位长得好看得紧的小主人,根本没把自己当做仆从,而是真心对待友人似的交心。
“好了好了,最怕你哭了。”陆风叹了口气,“我去和母亲说一下,应当无妨。”
“我就知道少爷舍不得朱惜,嘻嘻。”这才破涕为笑。
“真拿你没办法。”陆风微微一笑,突然想起来什么,摸了摸朱惜的脑袋,转身入了自己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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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风卧房内。陆风摸出一本拿捏得已经有些旧了的册子,翻上一翻,心想:“这本东西我都已经记熟了,放在身上也没什么用了,倒不如交给父亲。”
这本无名册子上记载的似乎是一种健身的呼吸法。陆风在二十岁那年偶然得到,照着这上面吐息了几次,倒是觉得身轻畅快,有利无害。他也找了一些会功夫的人看过,本来满心期待会是什么无上武功心法,结果却被告知只是普通的呼吸法门,并没什么实际效果。现实来看,陆风也没觉得身上有什么类似内功之类的气息,只是用作健身吐息挺舒服,就一练练了三年。
他看着这本册子,心中一动,还是塞进了包袱。
并没什么原因。只是陆风总觉得,这种莫名其妙到了自己手里的小册子,还是留着为好,说不定将来会有什么妙用。
可能,是上一世看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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