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勺相碰,发出清亮的响声。两人默默无言的相对而坐,喝着碗里的莲子百合粥,云云想着是给辛苦了一晚上的两位降降火,而特地准备的。她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那位屋里受伤躺着的少爷的同学其实是小姐的恋人,至于他是做什么的,小姐是不是革命党,她的心里也不太想知道了。
吃好了粥溶月拿餐巾擦擦嘴放在一边,看着小秋又添了一碗,她将小菜都向她面前推去。“你慢用,我去休息一下,云云有什么事只管叫我。”她扶着桌子,顿了一下又说,“景川那里你也多看着点。”
小秋见她神色恹恹,面色泛白,想起屋里的那位,叹了口气,这情之一字啊,最让人伤神啊。她手不停筷,吃的津津有味。
云云见她吃的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从厨房又端出炸的小黄鱼和调的青菜,小秋兴高彩烈的欢迎,不知饱的又添了一碗,“你不知道,我是东北来的,在那我们的碗都比你们的汤盆大。来你们上海,碗这么小一点,我每次吃饭都得多添上两碗。”
云云笑,“做饭的看别人吃的香,我们心里也高兴,可惜我们家人都是胃口小的,没几个能吃的。”
小秋吃着刚炸出来的小鱼,香酥可口,忍不住赞着,“好吃啊。真是太好吃了。你可真厉害!”
“是我们家厨娘的手艺好,我就跟着端端菜。”
溶月睡了大概一个小时就连着做了几个梦,强打起精神起了床,她让云云煮了咖啡,自己又歪在沙发上等咖啡,头昏脚重,又是昏昏欲睡。云云端着咖啡没好叫醒她,见她在沙发就睡着了,回房拿了毯子给她披上。这一梦,她梦到了国中去郊游,她们一班的女生叽叽喳喳,一路上游山玩水,中午和顾小妹躺在地上铺了毯子午睡,她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她推不醒顾小妹,就一个人穿上鞋去了,走啊走啊,来到一片空旷的山谷,她看到穿着学生服的景川,哥哥溶安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说,“妹妹,别去,那不是景川,景川被日本人杀死了,那是日本人找人假扮的。”
她疑惑的望着哥哥,看着哥哥急切的脸,不觉得他是在说谎。“溶月,过来啊,我是景川啊。”她看着景川少年的面容忽然变成了长大的模样,“是的,溶安说得对,我已经死了,溶月,你一定不要再跟我再在一起了。”
她笑着说,“怎么可能。”上前要捉住他的手,景川推开她的手,消失在地上。溶月望着溶安,问他,“景川怎么会死的?他受伤了,现在咱家里睡觉呢?”
“不是的,溶月,景川会死的,你跟他在一起也会死的。”溶安说完消失在山谷,她望着山谷,想要爬上去找他俩,原以为山势陡峭她不会爬上去,谁知道手一接触,她很轻易的就爬上去了,她站在上面,迎风而立,没有见到溶安和景川,却见到山下有一座小城,城楼门上写着君城二字,那里被日本兵团团包围,战火齐飞,却落不到她这边,她想景川不会在城里吧,想要去城里找他,也不知怎么,日本人就像没看见她一样,她走进内城,到了一户人家,见到了一身戎装的景川在院子里问胜子,“夫人呢,怎么还没把她送走。”
胜子一脸委屈,“送不走了,这外面围的水泄不通。夫人她不愿意走,拿着枪对着自己,说谁要是动她她就先开枪打自己。”她心里想着景川娶妻了?然后随着他推门,看到另一个自己,正坐在床上,面色决绝,一副赴死的模样。她想着这是上天给我的什么启示吗,自己竟然嫁给景川了,却看到景川伸手带着她抱入怀里,面色凝重,与她一道拿着枪出了门。
“景川!”她惊呼,从沙发上一下起来。
正在打扫花瓶的云云吓得将花瓶扔在地上,花瓶在地毯上滚了几下没有碎,溶月看着她,觉得恍如隔世,她开口问,“做了个噩梦,景川怎么样了?”
“小秋姐看过之后说没什么大碍了,让这两天小心看顾,不要见水,按时换药,还让送点清淡的粥菜,刚服侍他吃下,给了他报纸看,我就过来打扫房间了。”云云端给她炉子上温着的咖啡,见溶月举着杯子,一饮而尽。
溶月放下杯子,没有说话,她到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大衣和围巾穿戴上,“我这两天没有去舅舅家不行,我得过去一趟,然后去一趟使馆看看,景川那里,算了,我去说吧。”
云云看着她的身影向后院走去,忙找司机备车。
咚咚。
推门而入,她看着床上的景川,景川也看着她。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溶月观察着他的呼吸却心安了,“我要出去办点事,你有什么就找云云。仆人们我都吩咐过了,姑姑昨晚上就跟那个中居走了现在还没回来,你安心养伤,别动气了。”
“我没有气,我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你。对你,我感到很盲目。”景川闭上眼,掩饰自己痛惜的眼光。
“那你还要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你以为我对你的感情是说放就能放的吗?你还是没有那么相信我,我爱你啊,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你是善良还是邪恶,天使还是魔鬼,我都放不下你了。若是你那时没有对我回应,我就会一直默默的把你放在心底,不表露也不过多的对你关注,可是你既然回应了我,既然你也对我有感情,那我就放不下了,你能明白吗?”
“景川。”她一开口,就止不住的流泪,她笑笑抹去眼泪,看他向她伸手,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掌心,“我对你回应,是因为我也爱你,我伤心,是我也离不开你啊。我想起那时候有女生给你写情书,小妹在院子里读,你羞的满院子追着她跑,那个时候我笑的最厉害,心里就开始在乎了。后来我回到家也写了一封信,拿给了溶安看,嘴上说的是要他看看文笔好不好,他说果然好,但却无什么真情流露,还肆意的嘲笑了我一番,我若是真情流露,那时候怕就天翻地覆了吧。”
“别哭了,我这不在呢吗,以后我会一直在。”景川抹去她的泪水,既心疼又欢喜的看着她因自己而落下的泪。
“我刚才做梦,梦见你穿着国军少校的衣服,我们在一个县城被日本人围的水泄不通,然后一起殉国了。”
“那我们结婚了吗?”
“嗯,结了吧,还有人叫我夫人呢。”她捏着自己的围巾穗子,羞涩的低下了头。
“那你还打算嫁给我吗?”他握着她的手,问的一本正经,眼里隐藏着笑意。
“你先养好了伤,什么时候能从上海到南京去再说吧。”
她看着他真切的存在,又想起那个无端的梦,想着自己要不要去求签问卦,又怕他这个布尔什维克主义笑话。她给他掖了掖被角,出门做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