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丹青古怪的眼神瞅着她,不满的说,“我看你是不在父母跟前,性子越发的野了,前儿不才说过嘛,你爸爸没住那,你就少往你姑姑那边去,她是有心想着你,给你裁衣裳。但是,你瞧瞧她现在,全上海滩的女人就属她名气大,女人名声大了可不是什么好事。也是你爹当年亏欠她,也不管束她,但是你母亲可是对我明确下达了指令,让你少往那去,没得你姑的名声败坏了你。”
“那她也是我亲姑啊,一个人在大宅子里头,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溶月扭过脸,不高兴听他说姑姑那些话。
“你妈多少年都跟她过不去,这女人家都是怪脾气,反正你别惹得你妈生气。你爸前儿听说你姑找了个日本情人,在电话里跟我说的十分严重,如果你姑不赶紧跟人散了,他就要断绝关系。”宋丹青轻描淡写,扶一扶自己的黑框眼镜,端着杯盏嘬了一口热茶。
“怎么能这样,我姑姑怎么样是她的自由,虽说是找个日本男人,估计她也不过两日的新鲜,没些日子就自己断了。”她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说。
“你瞅瞅现在的世道,用个日本香皂都能被骂汉奸。跟日本人做生意的几个主见天的被青年学生骂汉奸,你爸现在生意上都不跟日本人来往,就怕哪天触动了国人敏感的神经,被人堵上门骂汉奸,挣几个钱是小,辱没了家门是大。”
溶月听着他话里话外的音,心下了然。
“那些个闹事的学生都处理好了,你陪你妈在上海玩上一阵子,就回去上课吧。我跟大使说一说,赔个不是,也能理解的。”
“好,我知道了。”溶月闷闷的回说,出了门,又扭脸对歪在椅子上的舅舅说,“我去一趟使馆那里,跟同事姐姐约了看电影。”
“早点回啊,用不用司机送啊。”宋丹青在客厅对着她喊。
溶月回身,摆摆手,“不麻烦了舅舅,我走着去。”
宋丹青看着屋檐下正洗车的司机,看着溶月的背影,他嘟囔了一声转身会屋去了。
溶月走走停停,约莫半个小时的功夫走到了英使馆,今天是休息日,同门房打了招呼,到二楼尽头的办公室,看了一下排班表,见里头安娜正在打字,做文件。她过去在她面前放下从红宝石买的黑森林蛋糕,又去秘书长的位子拿出杯子去清洗,见安娜已经放下手里的活,磨起来了咖啡豆。满室的咖啡香气围绕,溶月分了蛋糕,看着安娜举着放糖罐要先放杯子里,她连忙摆摆手,对她说,“蛋糕甜,我喝黑咖啡就好。”烧开的咖啡在屋里弥漫更加香浓的气味,安娜迫不及待的给两人倒上。
“真是太香了,感谢你的蛋糕,让咱们俩也能享受一下下午茶。”安娜高兴的感叹,她闪烁的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溶月,笑的不怀好意的问,“你的男朋友打算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呢?”
“他啊,最近忙得很。他从医院出来单干,开了个诊所,在玉华路那边,这几天冷好些孩子感冒发烧像是起流感了,那天不过给了我些预防的药,他就匆匆忙忙的走了,连饭也没顾上跟我吃。”溶月凝着眉抱怨道。
“是位医生啊,我男朋友是中国军人呢。”安娜想起自己的恋人,笑的一脸甜蜜。
溶月放下杯子,犹豫的问出口,“我听他们说,你好像是我们中英混血的呢?”
“我的父亲在清朝末年到英吉利留学,遇到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一位纺织厂的女工人,父亲是前朝官宦人家的儿子,母亲不远万里跟着他来到中国,发现父亲早已经结婚有了太太儿子,父亲不给她回国的费用,母亲就气的去了教堂做了修女。我就是私生女嘛,在教堂跟着母亲和神父一起生活,两个人离开上海到乡下传教去了,我就一个人在上海生活着。”安娜交待了一下自己的身世,这里的英国人和中国人都对她的面孔感到惊讶,每个人对她的身世有过颇多的猜测,得知了她混血的身份,一些英国人接受不了他们的种族和亚洲人混杂在一起,觉得她有些恶心,一些中国人则觉得她比其他那些白人好看的多,对她的高鼻梁大眼睛比较羡慕。
“我觉得你比英国女人还要漂亮,也比中国女人多了些异域风情,总之结合了中西的特点,是一位独特的美人。”溶月看着她漂亮的棕色的眼睛,黑黑的长发有着美丽的波浪卷,鲜艳的红唇,又生的高挑,总之是一位很漂亮优雅的女性。
“哈哈,小时候头发都是棕色的卷发,眼睛的颜色像很浅很淡,长大了就越来越像中国人。”安娜笑着吃着蛋糕。
“你觉得是英国男人好还是中国男人好呢?”溶月坏笑的问。
安娜想了想,“英国的男人比较绅士啦,正如我们接触到这样子,我觉得他们每天端着都还蛮累的。中国男人,呃,我很喜欢他,他也很绅士,也会很狂野,而且长得也好看。”安娜有些扯不下去了,自己笑的说不出话来。
“你们有在打算结婚吗?”溶月问。
安娜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棕色的眼睛一下变的深沉而忧郁,“我是一个比较恐惧婚姻的人,我母亲的感情经历给了我很大的影响,我几乎没有任何组建家庭的念头,不过遇到他,如果那个人是他的话,也可以试试看。”
“这就是爱情给你带来的影响,我觉得要试着相信生活,相信爱人。”溶月温柔的看着她,安慰她。
“谢谢你的建议,亲爱的。”安娜点点头,很认同她的话。
两人相视而笑,喝着咖啡吃着蛋糕,聊着生活,电影,衣服,鞋子,化妆品,香水,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茶时光。
当当。
听到敲门的声音两人一同回头,一个身着戎装的英俊军官站在门口,安娜忙起身过去抱住了那人,溶月疑问的目光有了答案。“这位是?”
“他就是我的情人啦。这位是姚溶月小姐,他是钟耀华。”安娜给两人介绍,看着两人点头示意,互道,“你好。”
“你怎么过来了?”安娜抬头问着眼前人。
钟耀华笑道,“出来跟长官开会,放了我半天的假,去你家没人在,就来你工作的地方碰碰运气。”
“那你运气真好,没赶上我去吃饭逛电影,那你就有的找了。”
“是啊,可不是运气好嘛。”
溶月提着咖啡壶给安娜的杯子添满,又新拿了一个杯子给这位钟先生倒上。晃一晃咖啡壶所剩无几了,她就到一边去洗了。洗好了用的东西,拿起干抹布的时候,钟耀华走了过来,“让我来吧。”
溶月听着他不容拒绝的声音,一时没反应过来,安娜笑说,“给他吧。”她伸手拉着溶月,“刚才就说让他洗呢,一不留神你自个就去了。”
溶月笑笑,“同你聊天很愉快,我今天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在家太闷,出来透透气。你手上的事要不要我来帮忙?你同钟先生约会去?”
安娜想了一下,看着钟耀华擦着瓷器的背影,她不好意思的点头,又不确定的问,”可以吗?你真的没其他事?“
溶月确定的点头。
安娜让她把自己昨天苦思冥想写好的文稿交给她,”还有五页,把它打出来就好了,辛苦了。“
“快去吧,下次再一起喝咖啡啊。”
“一定啦,到时候我买蛋糕。”安娜过去拍了拍耀华的肩,把他擦好的茶壶摆放整齐,挽着他同埋头打字的溶月道别。
溶月揉了揉手臂,看着两人手挽手离开,觉得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让两个人不同的人,彼此相偎相依,在对方的眼中,都是最好的样子。她想起景川,以后她回了南京,他在上海,虽不能常常见面,但在心里也能常常相见,隔得远了,思念却多,长长的思念连成线,线的两头绑着两颗心,只要相爱,就没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