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斯哥哥,你听说过咏唱吗?”安丽端着一杯冰西瓜汁,汗珠还在不停地从她的额头渗下。
时间推移向秋季靠近,末夏的夜里却越发沉闷。过去在广场上纳凉散步的学生老师们如今都躲在室内饮水消暑。
安丽与雷克斯也不例外,两人坐到了食堂二层西角的饮料柜台旁。面前摆着三个挂满水珠的空杯子。
看着安丽刚说完一句话就呼噜噜地喝起来,雷克斯心里一阵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安丽住在外面时生活条件有多优越,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热得连喝三杯冰饮。让一位富家小姐陪自己顶着热浪从研究院走到食堂,一路上走走停停,有问必答,嗓子都快哑了。可惜他雷克斯现在除了心疼外给不了安丽任何东西。如果安丽喜欢和他说话,他就愿意一直陪她说下去。
“当然了,这是个历史悠久的魔法类别。‘咏唱’一词来自大名鼎鼎的‘宗师侯爵’安德里·齐纳。他于940年在两年一届的全国魔法联合报告会中提出,他从悲叹之地的某个即将消亡的组织中挽救回了名叫‘真言’的技术,在之后的20年里,他与自己的儿子一同将‘真言’改造为一种适合复杂法术的辅助施法的技术,并命名为‘咏唱’。”雷克斯面带笑意娓娓道来。
“你这都知道?”安丽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想在你面前炫耀一下呢。”
“炫耀什么?只要是历史方面的问题,只要是不太专业的问题,我都能搞定。”
“行,那你会咏唱吗?”
这下雷克斯犯难了,“我不会。”
安丽开心地笑着,“我会哦。”
一天很快就过去,爬山虎花依旧迎着朝阳任性开放,三人再次齐聚研究院,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点。
雷克斯觉得自己这几天过得无比充实,脑子连轴转,从自我的审视到未来的期许到爱情的幻想到准备不可能胜利的决斗。有时候明明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下,脑子里就哄哄响,跟塞进一个马蜂窝一样,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可能大脑进入积极备战状态后就不能降速了。
雷克斯倒不是抱怨什么,他甚至觉得这种状态很不错。过去几年里在无意义的消耗时间中偶尔会有放空思想的机会,那时悔恨与恐惧就如泥浆爬上脊背,要把他活活压死,它们来自过去和未来,诞生自未竟之事的残缺与毕经之事的惩罚。他不知道空洞又快乐的生活何时到尽头,但于尽头等待的必然是审判日,是一切债务偿还的时候。
或许是毕业,或许是再浑浑噩噩的工作几年,终有一日,当他因为学艺不精,地位不高而受现实折磨,因折磨而产生自卑与嫉妒时,他会再度想起过去虚度的光阴,再度被悔恨追上,与现实的折磨一同将他拉入绝望的深渊。
所以雷克斯不会抱怨劳累,他不敢抱怨劳累。他甚至有些感念那个独断专行的父亲。所以他不敢违背自己师父的每一句话,每一次面对都战战兢兢。这种心理压力是他自己强加给自己的。
但要和师父决斗,带着压力可不好。本着知己知彼的目标,他昨天详细地问了安丽有关路德在悲叹之地的事,得到的全是“超级厉害”,“是个独行侠”,“惹遍了地头蛇”等等模糊不清又极具震撼力的信息,感觉压力更大了。
现在是上午10点,路德就坐在雷克斯对面,他时而仰面思索,时而看向雷克斯,好像在说:“我等你等的很无聊。”似有意似无意,就像直钩钓鱼,只等愿者。雷克斯用力握拳,猛地站起来说:“给我10分钟准备。”然后一头扎进储备室中。
路德示意安丽收起凳子,自己走进内室里,好像要收拾研究台。
安丽放下手中的布袋子,把凳子叠放在角落。她昨天本想帮着雷克斯一起准备对策,结果他问完问题后就借口走掉,让安丽担心了一晚上。今早她回忆着过去下人们如何准备零食,自己跑到一个看起来挺干净的市场里买了水果,糕点,饮料,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的安丽大小姐在市场转了足足三小时,几乎尝遍了所有店家。可惜味道上仍然和自己在家里吃的差了一些,安丽并不知道从前能入她口的全是专业厨师的杰作。
10分钟过去了,两人面对面站立,路德就像什么都没做一样放松地站着,而雷克斯手里居然提着一把刀。
路德瞟向那把刀,普普通通,长一米有余,刀身偏窄,看起来不是很重。路德以学者自居,瞧不起打打杀杀,因此对武器很少研究,他记得自己整理储备室时的确看到一列货架上排满各式兵器,当时他还不屑:研究场地内怎么可以出现刀兵,实在不祥。
雷克斯这样选择自然有他的理由,或许他认为放弃传统魔法师见招拆招,比拼法术的方式转而使用近战武器能够增大自己获胜的概率。毕竟路德立下这场决斗的本意是培养雷克斯的战斗意识,让他跳出传统魔法师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思维藩篱,学会动用各种力量,以胜利为最终目标。那么雷克斯选择了与法术相差甚远的兵器也算情有可原。
路德故意在那柄刀上停留了一会目光,让雷克斯注意到,“我考考你,雷克斯,魔法决斗有多少种类。“
雷克斯看见路德的眼神,猜到他想要问什么了,“三种,分第一类魔法决斗,第二类魔法决斗,第三类魔法决斗,均无固定称呼。此次魔法决斗大赛的规则就是修改自第一类魔法决斗,规定一部分许用法术,禁止使用大部分道具,公平地进行决斗,多用于贵族间解决不可调和的矛盾。第二类不限法术,且可以提前在场地内进行准备,放置法术陷阱等,多用于师徒间练习切磋。至于第三类。“他收了声,看向路德的眼睛。
“第三类就是无规则的魔法决斗,考验魔法师全方位的才能,是最纯粹的决斗。所以,你手中拿的是什么?”路德回问。
“是一个与魔法无缘的物件。”雷克斯看了看手中的刀,“我们搬运系是这样的,一开始老师就教导我这个系的学徒们将来都是国家栋梁,是工程师,总之和探索未知的学者们沾不上边。我们要接触泥沙,麻袋,钢材,做一些劳累又肮脏的,与穿着洁净长袍的研究员们截然不同的工作。或者我们的一部分会去使用暗器,刀剑,成为贵族的私人护卫,动乱地区的赏金猎人。那里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不在庙堂之上,在冷兵器的反光中,在泥土的缝隙里。“
“您看我到现在也只是个学生,但我在王城的那段日子里把许多事情都想了一遍,我觉得人各有才,许多未来经历的事情可能是注定的。我在王城里把讨厌我的人打了个遍,打到魔法决斗大赛的赛场上,说明我其实并不能成为一个称职的魔法师,做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打手比较合适。”雷克斯笑了起来,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
“打手也有好处,文绉绉的魔法师可没法独自进入危险的悲叹之地,加一个听话的打手正合适。”他昂起头,嚣张地看着路德。
路德眉头一皱,“你像是在赛前挑衅?”
话音刚落,对面的雷克斯手腕一震,刀刃转动,同时刀身诡异地放射出刺眼白光,路德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下一刻,锋利的兵器已然驾到路德的脖子上。
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旁的安丽甚至还在痛苦的闭着眼。
“行。”睁开眼的路德微微点头,“算你赢。”
雷克斯立马撤下武器,浑身放松地拄着刀大口喘气,像一堆散架的积木。
“所以你之前那一段真情表露是在迷惑我。”路德站姿依然没变。
“表演得真才能让人相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