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掌心放射出细长的电弧,像鞭子一样甩向安丽,安丽周身升起淡白色的护罩,同时把右手攒起的风弹抛向对手。
形状难以察觉,水杯大小的风弹被西格的防御法术抵挡,炸开并爆裂出刺耳的尖啸,银链似的电弧在西格手中飘摇翻飞,闪光略过每一位观众的眼,欢呼声此起彼伏,即便不懂魔法也能体验刺激的视听享受。
高层贵宾室的隔音效果非常优秀,决斗场内的声音会被顶端的装置采集过滤后通过音响再放出。它们被漆成原木色镶在四方的立柱上,不仔细看就无法察觉。现在音响被关闭,宽敞的贵宾室里只能听到轻微的鼾声。
决斗还在继续,只是已经进行到了重复的消耗阶段。两方不凑巧地选择了威力接近的攻击法术,只能一遍又一遍对准对方的防御法术发起进攻,直到某一方魔力消耗到不足以维持法术施放的地步。
5分钟过去了,汗液快要透湿西格的魔法袍,她不得不让电弧转起螺旋,击穿二人中间的空气,组织电离之盾以抵抗连绵风弹的冲击,同时悄悄停下防御法术,她快吃不消了。
观众们看出了端倪,即便西格身外那层护罩在肉眼下并未消散,她转攻为守的举动也已经是在宣告自己的魔力不足。
西格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决定是否正确,她选择的B级法术:电鞭在释放速度和魔力消耗上完全不能和C级的风弹相提并论,那本应是被运用在实战中的法术,灵活、多变、长距的优势对于堂堂正正的魔法对决来说毫无意义。
就是“堂堂正正”,西格需要在揭幕战的第一场显示自己的堂堂正正。或许会让决斗变得乏味,或许会对自己不利,但西格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对贵族形象的追求压过了对胜利的渴望。
胜负并不重要,至少在第一场,输也是堂堂正正地输,输家也会获得赞扬。
不适感越来越严重,短暂的魔力空虚带来了强烈的胃痉挛,西格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维持进攻法术上,淡白色的护罩由雾霾似的稀疏到从身边完全消退,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她魔力不足了。
撑不了多久了,做一个华丽的收场吧。西格无暇顾及对面的安丽情况如何,她已经开始预备准备好的第二个进攻法术,把最后的魔力用掉就认输。
突然,对方的法术产生剧烈变化,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让西格不得不注意到安丽的动作,她面前凝聚起比风弹要大数十倍的气团,一层层气流包裹让这个法术的形态愈发清晰。外泄的风围着整个决斗台升腾,靠前的观众们心神惶惶。
完了。西格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她顺势令电鞭以螺旋状刺向安丽,然后放空大脑,平静等待着被吹飞的时刻降临。
电鞭抵不过以威力见长的大风团,即使两者同属B级,这只表明它们在复杂程度上相同罢了。至于她准备的另一个进攻法术则被必要的释放时间拖住了后腿。西格开始享受起难得能在决斗台上放松身心的机会,一波波轰鸣声的冲击盖过了其他所有杂音,蝉鸣、鸟叫、呼吸声、来自观众席的咳嗽、窃窃私语、门外的马蹄踏、吵闹声嘈杂。西格甚至觉得安静,就像小时候在家里被女仆训练站姿的日子,从下午站到深夜。月色冷得像坚冰,西格就站在窗边被月光围绕着,仿佛被埋藏于深冰之下,冻结住时间。那时西格什么也感受不到,唯独觉得安静。
风很快散去,西格再次回到了永不停歇的世界,逐渐恢复的触觉告诉她自己依然站在台上,对面的安丽却已经不在视线之中。
“安丽·凯尼斯出界,第一场西格·韦尔夫胜。”裁判说完便下场休息去了。
西格没有想通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被仆人搀扶进休息室她仍然感到恍惚,门外列满衣着华贵的人,有的是前来巴结的,更多的是代表主人家送上祝贺的下人们,他们挤在门前,和裁缝店橱窗里的石膏模特一样的靓丽光鲜。
西格命仆人到门外去代收祝贺,自己躺在沙发上恢复魔力。暂时性的魔力空虚恢复速度很快,每场间隔最长能申请延长到1小时,她有足够多时间恢复到完美状态。
有三位女仆围绕在她身旁做事,一个在用扇子让热茶变凉,一个在端着洗脸盆走过来,还有一个立在一旁等待指令。西格把她叫来,吩咐她去安丽那里打声招呼,顺便问一下分出胜负的那一刻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是怎么出界的?”杰斯睡眼惺忪。
路德起身活动下肩膀说:“我没看到。”
另一间休息室里,安丽端坐在精致的茶几前,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茶发呆。她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对刚才的失败有任何反应,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纤细的小指像鼓槌一样有节奏地敲击茶杯,似是在无情的面具下隐藏着急切的感情。
门外一样是络绎不绝,一位佩戴着纯银手环的仆人打扮的少女从人群中挤进休息室,其他人纷纷避让。仆从的装饰有严格规定,主人家的等级不够是不被允许佩戴首饰的,整座决斗场内,除开坐在席位中央,地位最尊贵的三人外,只有凯尼斯家的仆人能够在工作时佩戴首饰。
女仆无声地推门进来,厚高跟踩在木地板上就像猫儿的肉垫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等丽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安丽的身边了。
“那位大人给您的回信。”她从左肋伸手进袍内,把放在胸口内兜里的信件拿出来双手奉上。信封是一片纯白。
安丽放下茶杯,一言不发地接过信封,拆信,打开纸张,目光一扫而过,眼前只有寥寥几个字:“下次请我吃饭。”背后印着红色的石榴花。
安丽终于露出笑容,眼睛却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信,看了好一会,直到疲惫地揉揉眼睛。她用手指轻捻,纸上冒出火焰,不过几秒后桌上就剩下一堆带着火星的灰烬。
“这件事终于了结了。”站在一旁的女仆如释重负。她转而诚挚而严肃地对着安丽说:“您这遇事慌乱的性子一定要改正过来,上次失去资格幸好有奥尔森大人帮您,这次我亲自服侍您,绝不会让您再犯错误了。”
“是啊。”安丽小声说,像个因为不好好吃饭而被训斥父母的小孩。
“您一定要磨砺自己的心性,不能把冲动的情绪带进重要的工作中,这次的比赛是老爷重点要求,但您不用太紧张。有我在,定会确保万无一失。”
“好啊。”还是嗡嗡似蚊呐。
“哎。”女仆叹一口气,和对后辈殷切期望的长辈们一个模样,“两次都是为了这个雷克斯·波特,真是灾星。”
言既已出,女仆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鞠躬请罪。
安丽放松地后仰躺在沙发上,慵懒地像是只刚睡醒的猫,“越是经历了许多困难越让我发觉自己有许多短处。和雷克斯哥哥相遇促成了我下决心改变自己性格的不足,这是好事多磨。”
“您的乐观让我担忧。”
“有什么好担忧的?只是看了第一场就害怕成这个样子了?”
“我完全相信您的能力,但我必须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进行预测。您第一场的任性发挥让我不得不对未来预备更坏的打算。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我需要您拿出可行的方案来,或者由我来帮您制定方案。”女仆一字一句斟酌细致,要是雷克斯在一旁,一定会发现她简直和学校里负责项目设计答辩的导师们一样刻板又难缠。
“让我休息一会吧。”安丽摆摆手,顺便闭上了眼,散开的长发像春初的细柳。
“是。”女仆只好退下。
“下一场能不能精彩点啊。”被称为海洛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手边摆着装了一半饼干一半梅干的瓷碗。
“我觉得还不错,你们欣赏不来魔法的艺术美,我也不怪你们。”几日不见的古尔薇格用一件深红色的袍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瞥见扣着袖口的如葱白的纤细手指。
“毕竟是形式大于实际意义的活动,以单纯的魔法对决作开局展示贵族精神也是合情合理。”唯站在一旁。
“毕竟是个比赛,是吧,他们总会拿出真本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