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杭州到了梅雨季节,便日日雨下,时时雷鸣。众人怕衣物发霉,便将衣物洗净、用烘干机烘干、再放入竹炭、收拾入柜。家里按慕青峰建议买了不少苦瓜、冬瓜,以清热利湿。
北方人碰上南方雨,便觉潮得厉害,仿佛浑身毛孔皆被堵上,大家便懒得出去,在别墅里将去湿器功率开到最大,练功的练功、看小说的看小说、画画的画画、研究机械的研究机械、制药的制药。
这其中单有一人却是精神焕发,每日一早便出门,至晚方归。
原来却是元一。且说一到下雨天气,她便心里暗喜,身上的病便好了八分。墨出尘想这位雨的精魂,怕不是张大千遇到了敦煌画、李太白登上了香炉峰,也是疯魔了。
墨出尘跟着她出去过一次,元一见他并非真的爱雨,中途便将他打发了。且说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半月有余。这日,元一又一早出去,出门时心情大好,还吟了一首赵师秀的《约客》: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墨出尘对答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元一朝他嫣然一笑,左手拿着一顶青色油纸伞,两脚踩一对湖蓝色精灵雨靴,右手一扶,便出门去。
墨出尘起先并未在意,但直到了掌灯时,元一仍未见。往常便回来了,今天怎么还不归?墨出尘拿了一把大高尔夫伞,急急忙忙便要出门,却被千灵拦住,问要去干什么。
墨出尘说,元一又不会功夫,眼下天都黑了,雨噼里啪啦地下,不甚放心。
千灵说,先发个星信,别有计较。
好耐烦等了三分钟,墨出尘便推门出去。千灵叮嘱他,勤看星信,若是元一回了星信便回,墨出尘“嗯”了一声,转身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墨出尘一路走,远远听到有一片古琴声——其散音松沉旷远;其泛音清冷幽绝;其按音细微悠长。这古琴声穿过“滴滴答答”的雨声,墨出尘虽对古琴不甚懂,却也觉出,其音与轻羽姐所抚又有不同。
他虽走得急,却因顺路的缘故,胡乱听了几句。正路过时,却见一座亭子,雨顺着屋檐,像断了线的珍珠,溅在青石板上,又四下散开,仿佛那泼墨山水。
琴音不咸不淡,仿佛这雨下在了别处。墨出尘仿佛感受到一阵夏日的阴翳,为焦躁的心灵带来几分清凉,他远远朝琴亭拜了拜,渐渐远去。
街上没什么人,霓虹灯已渐渐亮起,映在积水中,熠熠生辉。
墨出尘站在十字路口,望着横向密密麻麻的交织电线,纵向此起彼伏的霓虹广告牌,光线变得水蒙蒙的,街道像一团冰块,到处是五颜六色的汉字。
他彷徨起来:“杭州城这么大,可元一该去哪里找?”刚才走的急,却未曾想此问题,眼下望着十字路口,却不知该去何方。
“也只好碰碰运气了”墨出尘一边想,一边就朝着绿灯的方向走,心里只默念六字大明咒:唵(ong)嘛(mā)呢(nī)叭(bēi)咪(mēi)吽( hōng)。
墨出尘四处乱走,也不知到了何处,但见远处山峦起伏,近处湖水荡漾,心想:“这莫非是西湖不成?”又看到远方一处宝塔,心想:“这莫不是镇压白娘子的**塔?”
此刻却无功夫细看,只是沿湖走,看到远处几个大字“望湖楼”,猛地想起苏轼有诗一首,不禁吟咏起来:“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好一个水如天!”
这声音却是女子,墨出尘朝她望去,但见来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脚蹬芒鞋,左腰跨一把苗刀,脸上蒙了面,单露出一对鹰般锐利的眼睛。
墨出尘觉得熟悉得紧,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那女子摘下蒙面黑布,墨出尘喊出一声:“姑姑!”原来这位不是旁人,正是墨出彩。
墨出彩拉着他细细打量了一番,直说怎么还是这么瘦,又问他父亲、母亲,家里可一切安好。姑侄就在雨地里,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墨出彩突然想起一件事,就说:“倒是听姬星海时常提起你们几个小家伙,怎么下雨天一个人乱跑啊,元一姑娘呢?她就放心你一个人乱跑?”
墨出尘见姑姑打趣她,却又想起元一不知在何方,便说了再找元一的事。
墨出彩道:“你也是糊涂,杭州城这么大,你去哪里找。那元一姑娘冰雪聪明的人,岂能自己走丢?她虽不会功夫,可欧阳君不是给了她隐形的翅膀吗?跑倒是绰绰有余吧。”
墨出尘心想有些道理,便拉着姑姑要去天润别墅。两人就往回走,墨出彩就说,早些年在杭州城做过一段典军校尉,对这里门清得很。
见路途不远,便未用低空飞行器,一路走一路聊一路欣赏风景,走到之前的亭子,抚琴人早已不在,却收到元一的星信,让墨出尘回家。
墨出尘不禁感叹,真是当局者迷。又走了一会,雨也下的小了,却停不下来。门口看到多了两张伞,一张是彩虹色,流光溢彩,光艳四溢。一张黑白色,黑白相间,轮廓分明。
墨出尘心想:“又有贵客登门?”不知是哪个队的,或许又有人想结盟。
墨出彩确认得这两张伞,抚刀微笑道:“不来是不来,一来来一群。”
墨出尘将墨出彩让进去,抖了抖鞋子上的水,整了整衣容,推门而入。只听里面是姬星海的声音:“出彩,你来的巧,我正要给你发星信,没想到你倒自己摸过来了。”
星彩将外套、斗笠、芒鞋脱下,放在外间,一边道:“早就想过来看看了,一来天气不好,二来我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今天巧在外面遇到了出尘,没想到你们也在,倒是一发见了。”
墨出尘换好衣服,见大家围成一团,在吃青梅,边上有茶、有酒。当中一人,神采飞扬,飒爽英姿,谈笑间见解高妙,便知是伊梦之了。便上前行了一礼,却不知怎么称呼。
伊梦之微微一笑道,露出:“这称呼可就乱了,又有姑姑,又有父母,依我看各叫各的吧,你们见了千灵的父母该叫千叔、凤姨;见墨出彩便叫姑姑;见星海叫老师;见我叫学姐便好;还有一个欧阳君,一时倒见不着,倒不用管了。”
大家都笑了,千灵说原是见过欧阳叔叔了,又摘下来脖子上的隐形蓝宝石,忽然见她,眼中含泪,又不说话了,元一便揉着她的背部,便问:“千叶叔叔,凤栖梧阿姨,怎么不来?用不用通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