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穿戴完毕,草草的吃了自己的早饭,便迫不及待地朝着叶简的屋子而去。一路上,不少叶氏弟子看到失踪了三年的小少主,急忙上前问好,摇光将所有人都敷衍过去,一口气跑到叶简的院子门口。一刻停顿都不曾有,一步跨入,本以为还会如昨天一般陷入幻阵之中,没想到她直接看到了坐在长廊里晒太阳的叶简。
药先生的医术的确高明,只是一日,叶简的气色便好了不少,嘴唇有了血色,只是依然透着一些病态的苍白。叶简直接就在摇光面前,摇光却有些犹豫了,她原本急促的脚步慢了下来,还没等她纠结完,叶夫人从叶简身后的屋子里走了出来,直接叫了她的名字:“小摇儿!你从药先生那里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不等摇光答话,便直接埋怨起叶简来:“你这个家伙,小摇儿回来了,我昨晚从江家回来时,你怎么就不告诉我?”
叶简睁开眼,笑眯眯地听着叶夫人的埋怨,也不还嘴,只是向摇光招招手:“小摇儿,来,让你母亲看看你的进步!”
叶夫人瞪了叶简一眼,转脸便满是期待地看着摇光。
摇光在这样的氛围里,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先放在了一边,三年未见,她很想很想自家漂亮又温柔的娘亲。于是,摇光用起药老头教她的平时被她用来和药老头东躲西藏的身法,如乳燕还巢一般,扑向叶夫人。
叶夫人笑的一脸温柔,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扑过来的摇光,掂了掂,笑的温暖:“小摇儿沉了不少,也厉害了不少!小摇儿真是太棒了!”
说完,叶夫人放下摇光,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道:“小摇儿进步不少,要奖励一下,我从你舅舅家回来,带回来不少江氏的特产,都是你爱吃的,我去收拾收拾,今日我亲自下厨!”
叶简酸溜溜地说:“只有我的话,是不是就没得吃你亲自做的饭菜啊?”
叶夫人白了叶简一眼:“你都老大不小了,还和小摇儿争风吃醋,小摇儿不是你女儿啊?老小孩,羞不羞,你。”说完,叶夫人华丽转身,去了外间的厨房鼓捣吃的去了。
只剩下一脸幽怨的叶简,还有一个憋笑的摇光。等叶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叶简才慢悠悠地收回自己脸上的表情,淡定地瞟了自己女儿一眼,恢复了平日里那个风流潇洒的叶氏家主。
摇光笑够了,想起自己今日的目的,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严肃地问道:“父亲,我今年已经九岁了,有一些事情,一些责任,您可以告诉我了。”
叶简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拧眉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小摇儿,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就等你四日后的九岁生辰礼过后,这些天,你就再安心做几日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吧,可以吗?”
摇光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我不问了。但是,到时,你必须要告诉我!”
叶简笑了,敲了敲摇光的头:“我记得的,这所有的事情,以后是需要你要扛的,我怎么不会告诉你。只是,你若是知道了这所有的事情,你就要扛起来你的命运了。”
摇光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用很轻的声音问道:“父亲,你总是说我的命运太过沉重,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的命运到底有多沉重?”
叶简闭上眼,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和沉重,半晌,他睁开眼:“小摇儿,这些事情到底有多沉重,我还有你江叔叔、明叔叔他们其实都不太清楚,这些事情本应该是我们先辈来扛的,只是,我们的先辈没扛住,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如果你们这一辈还没有扛住的话,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们也看不到后续······这样,小摇儿还会想知道吗?”
摇光的心不断下沉,苦笑不已,但是,她知道,她爹最疼爱她,如果她真的选择了放弃,她爹不会怪她,只是会尽力用自己可以付出的一切来替她扛着,所以,她故作轻松道:“会,我可是很早就答应过你的,我会做一个负责的人,我会扛起来咱们叶家的责任。你女儿我,可是一个最讲诚信的人了!”
叶简笑了:“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女儿!就是像我!”
这时,叶夫人端着一个冰碗从厨房出来,老远就听到院子里的笑声,问道:“你们爷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开心?”
叶简与摇光对视一眼,叶简故作神秘道:“这可是我俩的秘密,才不告诉你,对吧,小摇儿?”
摇光不答话,就是在一边嗤嗤地笑。叶夫人丢给叶简一个白眼,把手中的冰碗递给摇光,笑道:“来来,这天气还挺热的,小摇儿来吃点冰碗,解解暑。”
摇光笑的眼都眯成了一条缝,甜甜地说:“谢谢娘亲,娘亲最好啦!”
叶夫人弹了一下摇光的脑门,嗔道:“就知道说好听的哄你娘亲。”
摇光笑眯眯的,开始吃手里的冰碗,一家三口之间气氛温馨,像是一幅美好的画卷。
谁也不知道,这副画卷背后隐藏着多么深的黑暗。
边陲小镇,距离云漪的忌日只有一天了,岳轻的不安也越来越重,除了不安,还有一种奇怪的烦躁感,岳轻总想发脾气,严重的时候,连背诵云漪教给她的清心咒都没用了。
这段时间,她和岳安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自从上次见到岳安喝酒以后,这几日岳安不但没有再去喝酒,甚至破天荒的开始承包了岳轻他俩的所有午饭,岳轻对此既幸福又内心暗暗警惕。这也许是她的直觉,但是,岳轻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放下心来,心安理得地接受岳安突然转变的行事作风。
这一天,岳无药又准时出现在岳轻身后,把正在沉思的岳轻吓了一跳,岳轻暴躁地转过头,刚想怼岳无药几句,还没张嘴,就被岳无药严肃的眼神给定在了原地。在接触到岳无药冷冰冰的眼神后,岳轻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她打了个激灵,暴躁的情绪如冰雪般消融。
岳轻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太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转回头,在心里面默诵清心咒。岳无药看着眼前的岳轻,眉头皱了起来,眼底本应该妖艳的朱砂泪痣倒是让他的气质多出了几分冷意。
他冷静道:“岳轻,你现在的状态越来越不对了,你自己知道么?”
岳轻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出声。岳无药见状,有些生气:“我最近感受到的恶意越来越多了,我不相信你没有感受到,而且,你刚刚眼睛里出现了血红色,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岳轻,你自己应该清楚,你会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直到你彻底失控。”
岳轻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岳无药接着说道:“你不会不知道这一切的源头是谁吧?毕竟你之前就已经控制住自己了。我建议,你早点离开这里比较好。别再想着那什么可笑的父女情深了,你如果真的因为这个失控了,你就等着自己后悔死吧!”
岳轻笑笑,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无药,你变了,如果我真的失控了,对你来说,不应该是个好事吗?你是依靠各种负面情绪来成长的,如果我失控了,那你不是可以得到很多的负面情绪吗?”
岳无药听了岳轻的话,突然心中怒气爆棚,差点暴走:“岳轻!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失控之后会发生什么?你当年答应你母亲的事情你忘了吗?你到底想做什么?当年你那么小,心志都比现在坚定得多,你这么些年都是活到狗身上了吗?”
岳无药在岳轻面前走来走去,嘴里面喋喋不休,样子相当暴躁。岳轻看着岳无药暴躁生气的样子,却笑了,那是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她打断了岳无药滔滔不绝的话:“无药,放心吧,我有分寸,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至于岳安,大概是我想的太多,贪心太多了吧。”最后一句话,岳轻说的有些艰涩,她继续道,“无药,多谢你,只是现在,我还不能走,我娘亲还在这里呢,后天,就是她的三周年了,等我祭拜过她,我就会离开这里。”
岳无药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有些无奈:“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是管不了你,你,唉,反正你自己小心吧,我,我只是一缕意识,没有实体,什么都帮不了你。”
岳轻笑了:“无药,谢谢你。”
岳无药心里一阵别扭,没好气地说:“谢什么,我又没有做什么,你自己注意着点就行了,我走了。”
说完,岳无药的身影渐渐变淡,消失在空气里。岳无药走后,岳轻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她低下了头,额前有些长的刘海在她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使她的表情模糊不清。
她独自坐在那里,半晌发出了一声冷笑,像是在自嘲,只是看着她,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孤寂与悲伤。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岳安都不知道。他像往常一样,做好了午饭,叫岳轻来吃。岳轻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她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和往常一样,坐下,开始吃了起来。岳安坐在一边,看着岳轻吃饭,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温柔慈爱,如果不看他的眼睛的话。
吃完饭,岳轻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拿到外面开始洗刷,她的表情还和往常一样,岳安看了一眼,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洗完碗,岳轻拎起篮子,不动声色地向外面走去,她需要找一点草药。刚刚走到门外,就迎面撞上了两只被人操控着偷溜进小镇的魔物。那魔物直接扑向岳轻,而岳轻也熟练地召集出黑色光点组成了一把窄背长刀,一刀向那两只魔物劈去。
一番战斗之后,岳轻艰难地杀掉两只魔物,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岳安这时才出现,他只看到了最后岳轻用黑色长刀劈开魔物的胸口,然后魔物倒地,黑色长刀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里。岳安面无表情,他说不出来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既庆幸又有些失望吧。
岳安悄悄地看了一眼,没发出任何声响,又退回屋子里。岳轻在岳安的身影消失后,扭头看了一眼刚刚岳安站立的地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等到缓过来了,岳轻捡起篮子,慢腾腾的朝经常采草药的地方走去。
她们这里极其偏僻,根本没有人愿意来,在她三岁后,原本还偶尔来这里的人们,彻底销声匿迹。岳轻就这样毫不在意地带着满身的鲜血,晃晃悠悠地走去采草药。
她丝毫没有料到,之后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是怎样的一种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