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日丽风清,树上鸟儿成双,池中鱼儿悠游,似乎是个万物皆宜的好日子。然而孙安锦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手持柳条如临大敌的许忱,忽然便明白了“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的大道理。
“你,你别过来!”许忱甩着柳条使劲抽打门框示威。柳条和门框比硬度,两下便败下阵来。
“那你倒是过来啊!”屋外是个女声。
太子明华业捂着耳朵趴在桌上:“怎么就没有姑娘追我追到书院里呢?”上官姐妹阴森森的目光瞬间投来。
“她是个女的?”魏季天看着门外英气勃发的男装年轻人,想起曾经听过的女子替父从军的故事,忽然一个激灵,心道回营以后务必要查一查军中还有没有假男人真“汉子”。
“你跟了我一路,到底要干什么!”许忱手里的柳条彻底宣告辞世,他干脆把它扔到一边,惹来今天负责扫屋子的上官元媛的怒视。
“找你切磋!”屋外那人说话中气十足,仿佛已经赢了。
“切磋?”魏季天的眼睛顿时亮了,但一想到对方是个女的,又黯淡下去。
“我不和女人打!”许忱理直气壮地吼回去。
“什么男不男女不女的,你是怕了我吧?”外头的人不甘示弱。
“我怕你?笑话!你哥我都不怕,我还怕你?哎,你别过来!别过来!”许忱抄起门边立着的扫帚横在门口。
那边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孙安锦听了半晌也只听出这两个人都是一根筋又不对付,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她虽然隔着墙看不见,但听也听出来是穆云泠了。
“他们怎么了?”孙安锦问坐在隔壁桌的穆云深。
“昨天云泠半夜来你这儿,被许忱用竹竿从树上捅下来了,现在脑门上还有个竹竿印。”穆云深言简意赅道。
孙安锦瞬间理清了这句话中的信息:穆云泠半夜潜入书院意图不明,梅花部首领许忱昨夜当值巡逻,而穆云深在书院安插了眼线并且没被发现。孙安锦扶额,突然觉得活得好累。
“昨天你是偷袭,胜之不武!”穆云泠试图破扫帚杆而入,被许忱牢牢顶在门外。
“我都说了我那是在粘蝉!你像以前一样翻墙进来不就好了,爬什么树啊?”许忱咬牙顶住,心道这娘们儿劲怎么这么大。
上官元媛不喜吵闹,碍于穆云深的面子才一直没发作。忍了又忍之后,终于小声询问妹子:“今日是哪位夫子来讲学,怎么还不见人?”
“是孙先生,”上官寸寸小声回答,“但是先生人还在宫里,估计今日不会来了。”
孙安锦听闻,方才想起孙汝已在宫中留了五日之久了。此番他的确走得匆忙,连讲学的事都来不及安排。不过……孙安锦目光转向穆云深,该是这个家伙向孙汝求助的,应该没错。
穆云深察觉到孙安锦的目光,回以微笑,继续埋头看书。
“重大消息,重大消息!”刘山的声音从外面由远及近传来,到了门口,一把推开在门口纠缠的的许忱和穆云泠二人,一身灰色衣服耗子一般,窜上夫子们平时讲学用的书案。
“下来,成何体统!”上官元媛怒斥。
“孙先生在宫里呢,今天咱们自由了!”刘山热情洋溢地宣布自己的重大喜讯。魏季天将扫帚从许忱手里抢过来,一把将刘山捅下书案。
“哎哟,上官大姐,你的护卫打我!”刘山在地上乱滚。
上官元媛朝他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上官寸寸朝魏季天使了个眼色,魏季天立刻将扫帚头朝刘山嘴里塞。
“我错了,上官大姐,我错了!”刘山滚得毫无章法,魏季天追着他满屋跑,激起的灰尘将王异尘呛得咳嗽不停。仉清扬顺手将孙安锦腰间的手绢拽下来,递给王异尘,示意他捂住口鼻。孙安锦忙着制止胡闹的二人,没有在意。倒是穆云深看着这一切,扬了扬眉毛。
“停手,停手,异尘受不了!”喊话无效,孙安锦起身制止。刘山见了挡箭牌,“嗖”地一下窜到孙安锦身后,魏季天手持扫帚和刘山大眼瞪小眼,无从下手。
穆云深朝门边站着的许忱和穆云泠比了个手势,两人看到后面面相觑,达成共识暂时结盟,悄悄绕道孙安锦身后准备包抄刘山。
“呔,偷袭乃小人所为!”就在两人准备一左一右夹击刘山时,魏季天突然大喝一声,手起扫帚杆动,一杆捅到正在扑上来的许忱脑门上。许忱应声而倒,脑门上顿时浮现一个红肿的竹竿印。刘山回身发现敌情,“嗖”地一下又窜到门口,准备逃跑。穆云泠估计为猪队友的反戈一击震惊了,木头似的没有去追。
就在刘山即将夺门而出时,一直敞开的房门忽然猛地合上,随着一声响亮的“哐”,脑壳与木头的较量结束,木门胜。刘山缓缓向后倒下,魏季天手疾眼快地将扫帚头塞到他脑后,避免刘山二次受伤。
“这是怎么了?”木门再次打开,长孙霁瑞出现在门后。看到倒地的刘山后,仿佛一个受惊的大闺女般掩唇后退:
“哎呀,刚才有个灰不溜秋的东西要跑出来,我以为在抓老鼠呢,对不住。”
“长孙,你可算来了。”穆云泠走上前去,哥俩好地将长孙霁瑞带进屋来。长孙霁瑞脸上常年不变的笑容僵了僵,再次为自己的姓氏憋火。
“咳,云泠……”穆云深正要暗示自家妹子男女有别,不料穆云泠拖着长孙霁瑞一路奔着他而来,另一只胳膊绕过他的脖子,顿时成了左拥右抱。
“啥事,哥?”穆云泠勒着穆云深的手臂暗暗用力。
“男女有……咳……”穆云深开始翻白眼。
“男女有别,松开你哥。”长孙霁瑞笑眯眯道。穆云泠闻言放开了穆云深。穆云深重获自由,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被魏季天一杆捅倒的许忱终于爬了起来,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决心帮兄弟一把:“穆云泠,你哥是男人,长孙就不是男人了?”
穆云泠转过头,看看长孙霁瑞的脸,似乎纠结了一下,将他也放开了。这份纠结明显被长孙霁瑞察觉到了,脸上万年不变的笑容在短时间内第二次僵住。
“该死的,长孙霁瑞,又是你……”刘山恢复意识,嘟囔着揉着额头从地上起来,一转头正好看到长孙霁瑞僵住的笑脸。这一声“该死的”也恰巧飘进了内心处于崩溃边缘的长孙霁瑞耳中,于是刘山看到长孙霁瑞的脸上出现了熟悉的灿烂而阴险的笑容。
刘山顿时慌乱,扔下一句“我先走了”,再次冲向门外。然后,奇迹般地,门再次猛地合上。“哐!”木门再次胜利。
刘山倒地后,门缓缓打开,灵戈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出现在门口:“刘公子,您又想逃学了?”
他只是想逃命而已,孙安锦在心里接。
“啊,是你那个女护卫!”穆云泠看到灵戈后惊喜起来,“昨夜就是有人要我看看她在不在来着。”
孙安锦疑惑顿生:“谁让你看的?”
“一个男孩儿,大概这么高,”穆云泠在自己齐眉的高度一比,“看着不大,笑嘻嘻的有点像长孙。”
一个到穆云泠眉毛处的假笑少年,孙安锦立刻整理信息。
“哎,这么说起来,除了律疾,还有人惦记灵戈呢!”穆云泠忽然意识到。
屋外蹲在树上的律疾一不小心掰断了一个小树枝。
“灵戈,去查一查,”孙安锦听到这清脆的断裂声后,感慨了一番此刻书院里的人口密度,忽然又觉得书院的安全性有待提高,一个晚上居然这么多人熬着夜偷窥,“你来有什么事?”
灵戈领命,答道:“孙先生说今日不能来讲学,让各位好好温书,来日要考。”
顿时一声声哀叹淹没了屋子。
日暮时分,到了散学时候,众人纷纷离开。穆云泠今日在书院混了一天,没有人赶她。但孙安锦十分确认,自己隐隐作痛的耳膜正是穆云泠、许忱、魏季天和刘山几人的功劳。
“小姐,您散学啦?”路过俯仰楼时,涂说正好从俯仰楼出来。
“是啊,”孙安锦看了他一眼,被吵了一条,实在没什么心思与他说话,客套了一句,“你今日又出宫了?”
“回来送文书。”涂说笑嘻嘻地答。
孙安锦回到梨华院,催雪为她沏了壶热茶。几杯茶水下肚,孙安锦方才觉得舒服了些。
“今日莫瑾还是没来吗?”孙安锦问催雪。自她从宫内回来,莫瑾就再也没在她眼前出现过。
“回小姐,没有,”催雪答,“倒是俯仰楼的涂说来过。”
“那小子……”孙安锦扶额,估计是来送文书的吧。孙安锦起身往书案走去,打算批阅今日梨花部的文书,走至案前,忽然想起——
涂说……不就是身高到穆云泠眉毛处的假笑少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