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七与秦九,两个杀手。
两把剑,于江西小镇相遇。
“真巧。”
两人初见时都是惊讶,同样的一身青衣,一把墨剑,长眉入鬓,说话都是惊雷一般响,但又都不常开口。
可秦九比秦七稍高一点,这一点秦九一直在意,嗯...就那么一点。
还有,秦九才不留胡子呢。
秦九与秦七并非兄弟,也许身份与姓名的相似,只是老天一个瞌睡下的懈惰。
两人都不是什么一流杀手,更别提什么玄乎的杀手组织了。平时一起去黑市接接小生意,日子到还算快活。
两人成了兄弟,直到遇见苗菱。
这事得慢慢说。秦九一个人倚着枯林里的树桩,秋风飒飒,已经是人到中年一般的悲凉。
秦九腰上挂了两把剑,这次他回来,是来给他的好兄弟祭酒的。
然而林子枯了,他还需先废些心思找一找那个小土坟。
奥,听说他那个表弟秦显真的在太子那儿做了大官,也许那小土坟上真该冒了青烟呢,让他瞅瞅...
“哎,还真有!”
2
京都春夜细风如水,清清凉凉的,秦七秦九接了一笔买卖,马蹄哒哒,驶向太子府。
马车到了太子府却被拦了下来,是一个体态富满而五官带着一点让秦九恶心的相似人。
“表哥...哎,先请您二位到我京内的院子里坐一坐,太子府还不能进呐。”
雇佣二人的是秦七的表弟秦晋,太子身边的一个谋士。一身绸缎锦袍,即使是浓重的夜色也冲不淡那股富气。
可秦七似乎并不感觉厌恶,眼神里甚至有着点点泪光。
“我表弟,是现如今我唯一能见到的,儿时的人了。”
马车缓缓,在拐进另一个小巷子里时,秦七这样说。那个秦晋也对着他眯眼笑。
好像也只是个有些臃肿的男人罢了。秦七都这样说了,秦九再看着那男人,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只可惜,这肥肉堆砌的五官,还偏偏和他身边这个同行了将近十年的男人莫名的相似,秦九有点不乐意。
秦晋把两人安排好了,就不知逃到哪儿去了。一连十天,都不见踪影。
索性钱给的够,秦九想。
3
两身青衣,花街灯火通明,人影阑珊。
“妙音坊。”
秦九一把拉来秦七,谁知秦七脸上还一脸迷朦,打着哈欠。
“走啊,看漂亮姑娘去。”
秦九的脚步一抬,三十多岁的人了,要不是秦七,说实话,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大都市。
丝竹之音瑟瑟入耳,比这还要人命的是那一双双芊芊素手,在那琴网下编织的甜蜜陷阱。
“...这姑娘真漂亮。”
两个粗人,半生刀光血影,干的是猎命的买卖,平生第一回,被震到说不出话。
一身绯色素衣,香肩微露,胭脂半抹,双颊是如春桃一样的轻粉,轻轻扬扬,一直吹到了秦七心里。
那女孩叫苗菱,妙音坊的头牌,谈琵琶那个好阿,多少贵公子千金难买一面阿,今日是忠肃侯府的世子爷在这儿办生日宴,才请的动。
然而秦九不知为什么觉得,那个女孩的眼里含着光,巧笑盈盈的,在直勾勾的看他的好兄弟。
秦九从震惊中早醒一步,身旁那个一身青衣的人却还呆呆的,像是魂已经被勾走了一样。
现在想想,秦九觉得几乎不可思议,苗菱怎么会知道,那一天晚上他和秦七在京都,又正好,夜来无事,又正好,被秦九撺掇着,走了进去。
“可别跟我说都是命,太玄乎了。”
4
大概也就十天,秦七夜夜翻墙。
翻得哪儿的墙?
你说呢...
至于秦九,自然无福消受美人什么的。
望风,也只能望风了呗。
你说这男人,怎么回事,还真就抗不了女人那一套了?也不知道秦七那家伙,有没有争气些,先弄上床吧也是...
“哎呦,来人了。”
秦九躲在暗处,那人下车。
一身墨色长袍,腰间一块双月珏,靴上青鹤。
秦九武功不大如意,隐蔽屏息工作却一向做的很好,看男人也拿着剑,秦九刚还有一点紧绷,随后可以确定,男人根本没有发现他。
不过随后秦九就有点不大好了。
真的不大好了。
翻墙的遇上翻墙的了,这...殊不知衣柜够不够大,秦七的脚洗了没,会不会太臭...
5
之后的事情却发展的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个男人不过也是爱慕苗小姐的世家子弟罢了,武功不过关,我当时就跑了,也没发现我。”
秦七回来的时候是这样解释的,不过秦九眼尖的发现了秦七嘴角的一抹胭脂。
他觉得心尖一颤,就好像某个远方的至亲即将要被人当做牛马来屠宰一样的感应。
“怎么,你...”
秦七上前,想要扳过他的肩,像以前一样揉一揉。
“没事,看样子你和那姑娘事情进展的挺顺利的。”
秦九悄悄后退,咳嗽了几声,低头不看秦七。
“是啊,菱儿是个好姑娘,我没觉得她在骗我,也许有一天,我能努力带她走。”
“也就是干完这一票吧,你那个表弟不是说只要这一票成了,他就能当上大官,祖坟上冒青烟什么的。”
两人说完,倒也觉得肩上轻快,似乎完全没想过这所谓的最后一票究竟是什么。
“到时候,钱肯定不会少给。”
6
天苍白的,像少女刚哭红了眼眶,苍白的脸上,眼眸是让人心疼的红日。
秦晋那日终于来了,发现秦九一个人在院子里喝的大醉。
“秦九呢?”
“找姑娘去了呗...”
秦晋笑着摇摇头,让仆从递给秦九一幅画。
“哎呦,总算来单子了阿。”
做杀手十多年了,好人坏人天都照杀不误,他从不信报应,也不听什么轮回。
酒气未消的手打开卷轴,一幅击鼓仕女图。
“这个女人和太子有些来往,妄图用肚子里的孩子要挟来做太子妃,太子府已经定了左相的大女儿宁解情,这个女人,你们快点下手吧。”
秦晋说的风轻云淡,却没料到秦九的脸久久的僵着,没有回答。
7
一把大火烧了妙音坊。
头牌苗菱的后院里,那颗烧焦了的杏花树下,埋着三颗人头。
大理寺的人几番调查,是前前后后苗菱来得这两年来京都里失踪的两个富家公子与一个侠客。
要说一个男人,怎么能在知道一个女人苦心经营的骗局之后,还对他百般维护。
或者自始至终,都不曾信过,那是个骗局。
同行十年,那是第一次,两人不是背对背御敌,而是秦九的剑锋就挂在秦七脖子上。
“秦九,多年情分,就不能帮帮兄弟我吗?”
秦九没有说话,刀锋一偏,偏至他身后苗菱。
那个女人瑟瑟发抖,那是一张极其好看的脸,特别是在这滔天大火映射的红光下,好像永不会凋零。
秦九觉得眼里有点干,接着又发湿,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说,他已经帮了他了。
他从乱葬岗拖来了一具女人的尸体,如今正在苗菱的卧房里被火烤着呢。
可他怎么像发疯了一样,今天是怎么回事。
她给你下了毒,你知道吗。
可我还想救她,因为知道没了她你也许也没什么意思活了。
她给你下了毒,你知道吗。
也许你根本早就知道了,或许知道了也还爱着,像现在这样把后背留给她。
她给你下了毒,是那种必死的毒,这女人真歹毒。
秦七,我还救得了你吗。
8
“救不了了。”
秦九调笑着,走到那山崖子下的小土坟。
不是青烟,是长着一从稀稀拉拉的青草。
少而长,细而青,足有半个人那么高,像人一样立着,也难怪远了被秦九看成了一道青烟。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男女之间的爱情,我小时候父亲就是屠户,我一辈子也是在屠宰,还不大有钱,也不大风流。”
“我还没爱上过哪个女人呢,真不明白。”
女人太危险了,秦九不想碰了。
他还做着杀手,偶尔在生死一刻时会想起当年那种和秦七背贴背互相信任出入生死的快感。
这一切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