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城外不远处的山岭之上。
一袭黑衣迎风。
背后一道瘦小者,手背生有两朵大青莲,妖艳异常。
黑衣伸出的手上握着一支短小的骨笛,宛若手指,骨笛边缘之上,一道冗长的剑痕一丝又一丝的浮现,这便是那一剑的威力啊。
罗汉金身破碎。
骨笛也随之受到了损伤。
长长的叹息中。
背后在度浮现两道身影。
一人周身有着丝丝缕缕的白丝缠绕。
另一人却是黑丝缠绕。
无不外乎的两人都以丝线掩盖了自身的面容。
“南山,做得不错,解药拿好!”
白丝缠绕的男子丢向黑衣一个白玉瓶,与那道黑丝缠绕的身影瞬间消失。
黑衣握着白玉瓶。
脸色看不清,但手指却是很苍白的颜色。
……
孟玄策趴在剑鬼的背上。
长发散乱。
脸色苍白,眉头皱起还没有散开。
此时的脑海内。
无数朵的大青莲在孕育,争夺着一切的空间。
道意银炼早已被逼得躲在了边缘地带。
大青莲没有绽放,但总会绽放。
宗师的道意。
大宗师的绝学。
高下立见。
孟玄策此时虽然昏厥,但脑海内的这幅画面却是清晰异常,他此时才真正感受到一股无力感,被大青莲逼迫,银炼不得不让,再让,一直退让。
大青莲绽放的瞬间。
便是他湮灭的瞬间。
但此时,他什么都无法做。
这就像人知道了自己必然死亡,现在只是在等待。
而孟玄策现在就是在等待。
人在死亡的时候,世间都说,必然是回忆自己的一生,那些好的,坏的,都已无意义,但孟玄策没有。
他平静中涌动着一股狂暴的情绪。
那个叫做不甘。
以及悔恨。
他有许多事没有做。
父亲的死亡,母亲的死亡,他没有报仇,身体发肤,受之于母,于孟玄策而言,这尊身躯便是最为重要的事物,既然得到了最为重要的事物,他便会想回报一切,而且那两个人还是自己最亲的人,他现在才发现。
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杀人。
不是外表那般淡然。
他就是想杀仇人。
被他藏在心里十几年的想法,早已根深蒂固。
听雨。
观天下万雨。
这不过是他平复自己的一个方法,因为,见到了雨,他心中就只有他的母亲,那一个模糊至极的影子。
这也是他最喜欢的事物。
原先他才发现,他这一生只离不开两件事。
报仇。
观雨。
孟玄策意识沉浮,他知道,他离死,不远了。
……
骨然山脉。
二十万西漠大军逼近。
却迟迟未攻。
直到两日后,骨然山脉中的曹北岭收到了一封战报。
西北边关彻底沦陷。
将士全被屠杀。
西漠占据边关与从北凛赶来的大军对峙。
双方人数差距不大。
骑兵攻城,也是一道无用招。
双方就这样对峙。
曹北岭长长叹息。
如此一来,京城定下的战略必然宣告失败,谁能想到西漠不加速攻取,向着京州而去,反而是逐渐磨平西北,占据边关。
破局在何?
曹北岭望向了南边的南阳。
如果有南阳军队,他也有自信可以击溃西漠,想来就这两三日,便会接到消息,如今只有等,如若率先出军,那便是被西漠屠戮的命。
一只黑鸦自天穹缓缓降下。
这是最西方,接近死漠的一方黑色森林。
死气沉沉。
这样的一只黑鸦落在一根枯树之上,鸣叫,回荡在整座森林。
恐怖与妖异。
寂静与孤独。
一只手自枯树中伸出,拿着黑鸦,再次进入枯树。
这是一方幽暗的空间。
没有说话的声音。
只听得见许多人厚重的呼吸声。
二十四道。
一位老人拿着一只黑鸦,走进这方圆形的空间,正中央的圆台上,他将黑鸦放下,取出脚上的纸条。
展开。
读出声来。
“浑郓恪,项薪,骨然山脉前,两军交战前!”
老人读出后。
二十四道呼吸声丝毫不改。
老人微微一抹阴狠的笑容,随后出声,“立春,雨水,惊蛰,春分!”
“你们四人去杀浑郓恪!”
“清明,谷雨!”
“你们两人去杀项薪!”
六道应声响起后,整座空间内边消失了六道呼吸声。
“都下去吧!”
随着老人话语落下。
剩下十八道呼吸声也随之消失。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这位老人。
他将黑鸦放在自己的肩膀之上,紧紧盯着黑鸦那双如红宝石一般璀璨的眸子,微微出声,“终究还是要动用我们!”
说不出来的阴狠与阴柔。
以及涌动的戾气与杀气。
南阳只有三道,却有十城。
南燧道,宁城。
项薪坐在城主府内正厅,光明正大,他穿着一袭白袍,眉心间点着一丝殷红,恍若仙人,他手中拿着白玉杯,杯中无茶,无酒,只有白净的泉水,他只喜欢你泉水,因为,无垢。
正厅内只有他一人。
门外没有看守。
此时,他的脑海内却是想到了这座宁城。
三道十城,除却姑苏道的幕城,这便是南阳第二大城池,城外便是一片平原,或者说荒原,那是与西漠接壤的荒原。
南燧道便是防线。
因为宁城外边驻扎着剩余的军队。
山川,大泽。
两军还剩五万人。
步兵驱多。
这也是大夏留下对付他们的后手。
项薪突然笑了。
大笑无声。
显得有些荒唐。
宋定江走后,便是宁城城主骁骑将军楚辞。
三十岁的年纪,在南阳却是已经出头。
其中的事情,必然有些很深,也很浅。
楚辞。
项薪微微喃道。
项薪看上去如仙人一般,年纪恰好,但世间总有一些事情难以度量,如同剑主的面貌,以及他的面貌,要知道当初,是他选择的楚辞,因为他平静的让人害怕,平静的仿佛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如同现在。
楚辞还没有出来见他。
而他待在城主府的正厅内,已经从早晨到了黄昏。
可他还是在大笑。
哪怕是楚辞走了进来,还是这幅模样。
楚辞没有甲胄,只是一身黄色的大衣,上面绣着一只凤凰,展翅高飞,而他三十岁的年纪,双鬓却有些苍白。
项薪没有起身,笑容渐渐收拢,眼光中有着狠意,看着站在门口,只踏进一步的楚辞。
楚辞,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抹胡须飘飘而下,儒将风采,难以掩盖。
…………
昏迷中的孟玄策终究明白自己与大宗师的差距。
跨入宗师,到了江湖之上最顶尖的一批次,但他还是没有掌握自己的命,还不是命运,只是命。
在缥缈峰上,跨入宗师的那一刻,他悠然而看天下。
在神侯府的屋顶上,他心思空荡,他感觉到一层屏障,他感觉到他与大宗师只差了一步。
而现在,他感觉到脑海里面的那无数朵大青莲,却是骤然间醒悟。
这一步,隔着千丈悬崖。
风声呼啸。
万千锋刃。
他难以度过。
心情不禁有些低垂。
后悔,不甘,失落,怀念……
一切的情绪在他心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