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开车太招摇,不,应该说也许夜毅成的家门口停一辆家轿太招摇,不一会儿这个家就不太平了!
听到有人敲门,后妈擎着刚扒了红薯的一双泥手跑过去开门,只见进来两个人,一老一少,后妈点头哈腰的,好像很怕他们似的。
“我们找大成子,不跟女人叨叨。”
两人说着就往屋里走过来,父亲听到了,立即站了起来迎上去,笑着说:“老李啊、张胜啊,你们今天怎么一起过来了,快快进屋喝点水。”
父亲说着就去扶他们进屋,叫老李的一挑胳膊扯下了父亲的手,说:“大成子,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当时说好的,过年的时候你要还给我的,最起码你也得结一下利息啊,这你也不是欠了一年两年了,规矩咱都懂,我也得吃饭不是。”
“老李啊,你说的是,只是你看今年情况特殊不是,房子塌了,新盖了房子,所以手头一时有点紧,你再容我半年,等收了麦子,我给你送过去,保证不会拖款。这么多年了,咱哥俩你还不知道吗?我什么时候耍过赖?”
老李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说:“大成子啊,不是我说你,你说你有个那么有钱的妹妹,现在又有这么有钱的闺女,你还欠我这点钱干什么?你一次给我结了,大家都好过年不是?说实话,看到了吗?我还欠张胜钱,我也是没有办法所以才舔着老脸大过年的来给你要钱。”
“张胜啊,你看能不能缓缓?”
张胜一脸苦相的对父亲说:“夜叔啊,你也得体谅我的难处,我是做生意的,家家都欠款,我年终不要回来,我来年的生意连本钱都没有了啊。我绝对不是只跟你自己要。你看下这是我的账本子,咱们村这好几十户呢,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不然乡里乡亲的我也不能舔着脸要,是不?我们做小辈的做点生意真的不容易,还希望夜叔能体谅一下!”
我不知道父亲是什么表情,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消瘦微驼的背影,那背影即使在温暖明媚的阳光下仍然透着丝丝凄凉!我慢慢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李叔,张哥,我爸爸欠你们多少钱?”
“哎呀,这就是莺子吧?真是快二十年没见了,不但人漂亮,也出息了!”李叔笑着对我一阵虚赞。
我笑了笑说:“谢谢李叔夸奖,这么多年,我父亲还多亏了大家的照顾。欠债还钱,这个我懂得。我来的时候也带了一些钱,您看下我父亲一共欠你们多少,我们今天都结清吧。”
老李笑着说:“莺子真是出息了,连说话都是这么利索,好,叔叔也就不绕,这么多年下来,你父亲一共欠我48000元。”
张胜连忙接到:“我的砖钱一共13000元。”
我愣了一下,我一共带了五万元现金,于是问道:“可以刷卡吗?”
两人扯了扯嘴角说:“你看叔叔长得像那啥跑死机(POS机),没有没有,可以到镇里的信用社去取钱。”
“哦,好吧。麻烦你们先去屋里喝杯茶,我这就去取。或者我取出来之后给两位送过去!”
“好好!”老李看了看张胜说:“既然莺子都这么说了,我们还是回去吧,等你夜叔的信。”
“好!”张胜点了点头,跟老李一起出门,父亲作陪。
我转身问后妈,“阿姨,家里一共欠人家多少钱?”
后妈小声的说:“账都是你爸爸记的,我只知道大概有十多万……”
农村家庭一般小打小闹的,欠别人十几万的确实是一笔大帐了,我有些纳闷,于是问:“怎么会这么多?”
“唉!三年前你爸爸到工地上给人干活,从梯子上掉了下来,摔着了腰,主家也给了两千块钱,可两千块钱哪里够,这检查那检查的都不够,这几年一直没有断过药,更不要说出去干活儿了,光他那个病就花了好几万了。一家人就指望地理那点收入,现在地又少,收不了多少庄稼。今年又盖房子,星又上大学,这一波一波的就累下来了。”
“我姑姑不是有钱吗?为什么不去借她的?”
“借了,借了五万,可救急不救穷的,总借人家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所以你爸爸赌气不去了。唉!今年盖房子,幸亏……”
后妈看了看我不说话了,我想她是想说幸亏于世杰给了他们一笔钱吧,我扯了扯嘴角,干干一笑说:“阿姨,我跟大黑出去一下,你先忙吧。”
我们出门的时候,碰上父亲送走了要账的正进门来,我笑了笑说:“爸爸,我出去一下。”
父亲的表情很是复杂,最后只说了句:“莺子,别勉强!”
不知道父亲这句话到底是几层意思,我也不愿意想太多,只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于是微笑着胡乱点了点头,便跟着大黑出去了。
我想我得去一趟铭城,这里距离镇上有六公里,距离铭城有十五公里,在镇上不一定有大银行,所以为了避免麻烦,我直接去了铭城。
我在银行取完钱,小心的看了下左右,钻进了车里。世界很小,好巧不巧的事幸亏没有发生,如果在这个时候碰到罗维祥、余跃又或者是魏家的人都会很尴尬的!
回到家的时候,院子里飘着饭香,后妈正在炸红薯丸子,闻起来就让人流口水,我深深吸一口气。看着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院子,日暮夕阳西下,农家炊烟袅袅,家的概念似乎实至名归!
我把二十万放在父亲的面前,他一张经历了各种风霜的老脸愣了好久,最后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我问:“莺子,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我笑了笑说:“爸爸,你放心,这些钱都是我做生意赚的,你拿去还债吧。也算我这个做女儿的尽点孝心!”
“莺子……”父亲哽咽了,一双老眼又湿润了,“莺子……”
我拍了拍他的手,笑了笑说:“爸爸,趁天还没有黑,快点把钱给人家送去吧。”
父亲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了声“用不了这么多,一共欠别人十三万两千八百六十元。”
我讶异于父亲这么大年龄心里竟有这么清的算码,想了想又觉得正常,算来他也只不过五十左右,只是生活的艰辛让他显得苍老!
我笑了笑说:“剩下的您留着备用吧。”
“莺子……”父亲又顿住了,许久长长叹了一口气,就转身去老衣柜里拿出来一个本子,然后又找出了花镜戴上,开始按照本子上的记录数钱。我看了看说:“爸爸,我来帮你吧。”
数钱是我所学专业的一项基本功,不一会儿我就按照账本上的记录把钱分别数出来了,并用纸条捆好,然后在纸条上写上名字。
等我做完了这一切,才发现父亲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看我,眸光晦暗不明,我望着他笑了笑,突然听他咕哝:“像。”
我讶异地问:“爸爸,你在说什么?什么像?像什么?”
“像你妈妈,你专注干活儿的时候,你笑的时候,像你妈妈!”
我的心猛然一紧,我的妈妈对我来说是一个比我的爸爸更让我讨厌的存在,我恹恹地说:“爸爸,你快去把钱给人家送去吧。”
父亲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我低着头,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实际心里冷的直哆嗦,转身朝门口走去,不准备再去继续听这个话题。可声音的速度远远快过我的脚步,只听父亲又问:“莺子,这么多年,你妈妈一次都没有跟你联系我过吗?”
我摇了摇头,大步跨出了房门。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