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正忧心该如何去同赫连川说这件事,如佩玉相击般温润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她能代表本王的一切,包括与你的承诺。”
都说宁王殿下性子冷淡,生人勿进,可是他的嗓音却是与性子截然不同,是极致的温柔。
吴若霜心中诧异,她之前虽未见过宁王其人,但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他少年成名,屡建奇功,还手握重权,是位清高冷傲的主,今日一见确是如此,唯一与传闻不符的是,他对一位姑娘有着不同寻常的心思。
“还望你们说到做到,不过在这之前我要亲眼见到我女儿。”
这是她最后的坚持,女儿一直被囚禁在府里被那些女人们欺辱,自己却无能为力,若不是为了自己那可怜的的女儿,她完全可以一死了之。
春草如碧丝,新桑低绿枝。回程的路途上,满目皆是盎然之色。盛京城内尽是富庶沃饶之土,满城纸醉金迷,花红柳绿。而这一路,所见所及皆是翠意新生,苍山碧水,颇有另一番新鲜意趣。
马车内一女子睡姿张狂,双腿随意地翘在案几上,嘴边还残留着刚吃过不久的糕点残渣,脸上的神情很是恣意。忙了这么些天,每天都在高压下工作,终于等到回盛京能得空歇一会儿,此时微风和煦,阳光正好,傅寒又怎会放过如此美好的时机。
因此当赫连川掀开帘子时便瞧见了这副放浪形骸的睡姿,绝明在外面看到这幅场景时不禁睁大了眼,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颠覆了,傅大人豪放狂野的行为委实与她清新可人的长相不相符合,实在人不可貌相,老祖宗说的话果然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即便马车内混乱一片,赫连川只是看了一眼依旧面不改色地坐了进去。此处山势崎岖,道路崎岖,前方又有断木挡道,若是单靠人力将横木移去要费上好一番功夫,为了赶路赫连川果断地选择抛下他那辆马车,改换同行的另一辆空间较小的马车从侧面绕过。
傅寒睡得很沉,但灵敏的警觉性并未降低,倏地睁开眼睛,这一幕恰好被坐在对面的男人瞧见,心中不禁对这位像谜团一样的女子更加感到好奇。方才睁开眼的那一瞬才是真正的她吧,凌厉生冷的眼神绝不是她平日所表现出来的那副模样所具备的。
傅寒最不喜睡觉之时有人打扰,起身抬起手正欲揍那人一顿,待看清车内之人时便立即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小手,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没脾气了。
“殿下当真是喜欢行小人卑劣行径,殿下难道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吗?下官好歹也是位女子,您不声不响贸然闯进下官的马车着实不是君子行径!”
傅寒一向觉得自己是很能沉得住气的,她没有直接动手削他已经是很宽宏大量的了。
“前方有断木挡路,本王的马车过不去。”
傅寒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赫连川竟也是个没皮没脸之人,将她碍脚的抱枕踢到一边,给自己腾出一方空地来,随后便有人将赫连川随身的案几茶具给搬了进来,而傅寒的东西都尽数被理到一边儿去了。
士可杀不可辱!
傅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地盘被无缘无故强占却无可奈何,气得将案几上新添的一盘桂花糕都给吃完了,怒目圆睁的杏眼显示着主人的燃燃火气无处发泄。
“殿下,下官原以为您只是霸道无理,但不想您竟如此仗势欺人!”
赫连川抿嘴一笑并不做声,似乎是以笑默认。手边的紫砂壶传来滚滚水声,热气向上蔓延,氤氲扩散,迷了人眼。傅寒之前只以为繁泱平日里在山上泡茶时安静的模样是最好看的,没想到静下来看赫连川的一举一动,竟也是这般迷人。
用沸腾的水过一遍茶盏,将精心筛选过的嫩绿茶叶投入略微降了温的水中,嫩芽在壶中尽情舒展、游动,空气中弥漫起阵阵清香,眼前恍若出现一幅万花齐放,百鸟啼鸣的景象。
傅寒虽是正在生气中,但也不吝惜夸奖。
“殿下虽然性子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泡茶的手艺还是一绝的。”
赫连川给对面位置上也添了一杯新茶,示意她过来。
“既然傅大人也懂茶,不如过来品品?”
他眼底带笑,却又不是那般真切,如眼前的茶雾一般,朦胧迷景。
傅寒倒也不客气,怎么说这都是她的地方,断然没有让别人给完全占去了的道理。
轻掀衣袍,跪坐于那副黄梨木案几边,手执茶盏先是轻嗅了一番清香,接着浅酌了杯中之茶,顿觉清新浓香,缱绻缠绕,如入细雨绵绵之景。
“此茶汤色碧清微黄,清澈明亮,滋味清甜,浓郁回馨,这茶叶也是选了新生的嫩芽,芽顶微微泛黄,想来是采自青州玉苍山顶峰的蒙顶甘露吧。蒙顶甘露自紫砂壶中泡过,再配上这价值连城的青玉瓷盏更能显出蒙顶茶舞之曼妙,殿下当真好情趣,就连一杯茶都需如此精致。”
傅寒放下手中的茶盏,纤细白嫩的葱葱玉手在青瓷玉的映衬下更显洁白,宛若黑夜中的皎皎月华,丝滑细腻,不可侵染。她神色自然,并未感受到对面男子眼中闪过的诧异目光,似乎还在享受着此茶带来的淡雅余味。
“看来傅大人还颇谙茶道,除了这些你还能品出些什么?”
赫连川感觉自己好像对这位随时能带来惊喜的女子越来越感兴趣了,他们于冀州偶遇,不到一月时间,便使得父皇破例提拔为女官,被父皇委以重任,她的能力自是不可小觑。虽为女子,却有着寻常女子所不具备的胆识与智慧,见识广博,待人谨小慎微,着实不是外头所传的寒门子弟该有的模样。
傅寒全然不知赫连川在她阖眼享受的这会儿心中作着怎样的思虑,她已经好久没有喝过如此称心如意的茶了,这茶就当今日赫连川抢她地盘的报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