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苍天保佑我南楚!”轩辕朗眉眼含笑,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四弟,可算找到你了。父皇和梅妃娘娘可急坏了,你身子无碍吧?来,快让大哥好生看看!”
言毕又上前几步,抬手轻抚轩辕澈的肩膀,待注意到他背上的人时,神色微滞,眼眸一亮,心中暗暗惊叹,世上竟有如此貌美的女子?
只见她青丝如瀑,以淡粉色的丝带松松挽在腰际,面容白皙绝色,墨黑的眼眸清透无尘,便似一弯深泉,两颊微微泛红,娇弱红唇轻抿,再往她身上看时,却见她穿的竟是男装,细白如玉的小腿毫无遮拦地暴露在阳光下,直教他忍不住遐想翩翩。
轩辕澈察觉到他的异样,面色一冷,言语淡漠,“多谢太子挂念,臣弟并未受伤,想是要令那些刺客失望了。”
轩辕朗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须臾又恢复了一贯的神态,与身旁的荣齐使了一个眼色,道:“无碍就好,无碍就好!荣齐,速速回禀皇上,秦王安好,稍后便会随本太子一同返回营地!”
荣齐应声而去。
姜雨墨心中一股莫名的怒火升起,这个望而生厌的轩辕朗,真是冤家路窄。皇帝怎么会派他来寻他们呢?他可是和她有过天大的过节,谁知道他如今又安的什么心呢。
这个风光无限的南楚太子在她心里的地位,与朱雀大街上那些欺负弱小的地痞无异。
她只讪讪地瞥了他一眼,便迅速地将头继续埋在轩辕澈的颈窝,完全不顾现场二十来名影卫们那惊诧不已的目光,以及低若无声的惊叹声。
轩辕朗自求了皇后一道懿旨退了与她的婚事,便再未见过她。如今三年过去,姜雨墨早已褪去当年的稚气,愈发出落的出尘清丽,他一时未认出她来,亦是常理。
轩辕澈见他肆无忌惮地紧盯着自己背上的人儿,心中自是不悦,本就冷漠的脸愈发冰冷,沉声说道:“林间山路崎岖,墨儿受伤不宜步行,斗胆借太子殿下坐骑一用!”
轩辕朗这时只顾瞅着她发呆,听到他说出“墨儿”二字时,心中猛然一惊,姜雨墨?他竟忘了与秦王一同落崖之人,正是她姜雨墨!
几年不见,她竟出落得这般绝色,此刻瞅着她一声不吭地趴在秦王背上的神态,心里倒有些喜欢了。
轩辕朗心里已有些后悔当日退婚之事,想起那时她不过是个刁蛮无礼的小丫头罢了,如今眉眼间却尽是柔媚之态,甜美可人的雨兮与她一比,却也略逊一筹。
此念一起,他眸中的笑意已愈加深重,一声响哨将自己的坐骑唤到跟前,又对轩辕澈说道:“四弟虽未受伤,却在这山野之地呆了整宿,想必吃了不少苦头,我已吩咐下去,姜丞相一时三刻便会前来接应,不如四弟且在此等候片刻吧!只是雨墨小姐既然受伤,就由我先送回营地医治,如何?”
说完,已抬手去扶雨墨的手臂。
“你要干吗?澈哥哥,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不要他送!”姜雨墨嫌弃地挥手挡开他的手,紧紧搂着轩辕澈的脖颈,不愿松手。
轩辕澈闻言已将她放在地上,她直起身子,抬眼狠狠瞪着轩辕朗,嫌恶之情尽显。
“放肆!”轩辕朗被她一挡,身形一震,原本噙笑的脸瞬间铁青,转过身去将手中的马鞭一扬,狠狠地抽在草丛间。
“墨儿,不得对太子无礼!还不向太子赔罪!”轩辕澈眉头轻蹙,微微颔首,凤眸一转,凝住雨墨,示意她上前。
姜雨墨噘着小嘴,满脸的不乐意,却又不想拂了他的意思,只得往前蹭了几步,侧身朝太子行礼,低声道:“墨儿无意冲撞太子,还请太子殿下海涵!”
她也会服软?轩辕朗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缓缓转身,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她果然变了,与往昔很不一样。她的这种变化,正是他喜欢的。
他心里想着,如此绝色女子,自该非他莫属。
此刻,他的脸色已缓和下来,眼眸里藏着莫名的深意,淡淡说道:“无碍,本太子岂会因为这等小事与墨儿计较。”
轩辕朗的如意算盘终究落空,她既不愿单独与他同行,他若再执意为之,只是徒添无趣。
如此,只好命人通知姜承泽在前方岔路接应,不必赶来了。
因着山崖下的路崎岖不平,除却太子骑马,其他羽林卫皆是徒步而来。
眼下姜雨墨心里虽然对轩辕朗没有一点儿好感,碍于他储君的身份,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只得眉眼低垂不敢多言。
马背自然比不上轩辕澈的背上舒适,却又拧不过太子的盛情,只得乖乖上马,由着他牵着缰绳慢悠悠在山路间颠簸。
盯着轩辕朗修长的侧影,心底那股嫌恶的情绪却并未因为他一时的好心,而有丝毫的减轻。
不时地抬眸望向远处,期盼爹爹与竹影的身影早些出现在视野中,她多一刻也不愿在轩辕朗的马上坐着,此刻便是如坐针毡一般。
微微侧目,探向那抹熟悉的蓝影时,墨黑的眼眸一扫方才的不安与烦躁,粉白的面颊上渐渐浮现浅浅的笑意。
与他一同经历生死后,他终是向自己敞开了心扉,他们的关系已今非昔比。娘亲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不知会有多欢喜,她的宝贝女儿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她若能顺利与秦王结百年之好,爹爹说不定也会对她另眼相看,如此娘亲便不用再受他们的气了。
雨墨黑眸凝住他那俊美的侧脸,想着与他日后的种种幸福生活,两颊早已红霞纷飞,嘴角的笑意愈加浓重。
山路漫漫,随着姜雨墨的混乱思绪已逐渐走到尽头,直到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喊声,她才从梦中惊醒。“墨儿!墨儿!你怎么了?别吓爹爹呀!墨儿!”姜承泽面如死灰,浓眉紧锁,轻抚着姜雨墨的小脸低声唤她。
抬眼环视四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侍女,只有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是爹爹无疑。
再次看到爹爹担忧的神色时,她有一刻的迟疑,他曾是这世上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却已有多年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自她被太子退婚后,她曾一度以为爹爹那颗爱她和娘亲的心也被皇后的懿旨无情斩杀了。
“爹爹……”她如墨的眼眸中满是泪水,无声地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她早已记不得上一次在他怀中撒娇是哪一年的事了,如今却算是因祸得福了。
她知道,爹爹回来了,那个最疼她、最宠她的爹爹消失了三年后,终于再次回到她的身边。两父女相拥而泣,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竹影掀开帘子进来,手中端着一个赤色陶碗,徐徐冒着热气:“相爷,这是太医吩咐让小姐喝的药。”
姜承泽闻言已将怀中的雨墨扶了起来,接过竹影手中的药碗,持起汤勺喂她吃药:“烫,慢点喝!”
雨墨坐直了身子,凝眸望了一眼竹影,浓密的眼睫一垂,眼角又有泪珠滑落,伸手紧紧握住姜承泽的手腕:“爹爹,都是墨儿不好,害爹爹担心了!墨儿不孝,有一事相求,秦王殿下他……”
她未说完,却被姜承泽打断了,将汤勺中的药汁喂了她一口,道:“好了,平安就好,不过受了些皮肉伤,回府养些日子就好了。其他的事,待伤好再说!”
她原本想趁机道出与秦王成婚之事,并非她恨嫁心切,只是眼下若不寻着机会求了爹爹同意,待回了相府,又不知何时才能道明了。
察觉到姜承泽眼眸中的不容抗拒后,她只得乖乖低首吃药。待他走后,才从竹影口中探知,原来她竟在马背上昏倒了,一路是被轩辕澈抱回营地的,太子也一路跟着,面色难看的很,难怪方才她一提秦王,爹爹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甚至都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难道爹爹误会了什么?还是轩辕朗又去告状了?她左思右想,越想越乱,预备亲自去向轩辕澈问个明白,侧身抬脚正要下地,左肩却被一直守在她身侧的竹影轻轻摁住。
她眼眸一抬,不解地望着他:“竹影,你这是做什么?难道爹爹又对墨儿下了禁足令?”说话时,已觉得头脑微微发胀,眉心微微拧起,娇俏的鼻尖上汗珠密布,眸子里的那道黑影来回晃动,下一刻她已浑身乏力瘫软在他怀中。
“小姐!小姐……墨儿小姐……”竹影僵直着身子,任由她靠在自己的怀中,侧首轻呼着她的名字,抬手在她滚烫的额间微微一试,慌忙将她放平在床上,盖好锦被,疾步出了营帐。
这一年的离山围猎因着秦王遇刺,梅妃受惊缠绵病榻,相府千金受伤而草草收场。
秦王与姜雨墨被救回的次日,皇帝便下令拔营回京。
秦王虽安然返回,其母梅妃却自此一病不起,一众太医皆束手无策,引得皇帝日日伤神,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日渐消瘦,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如此,中秋眼看将至,太子即将大婚。皇帝只盼着这一桩喜事能为他心爱的女人冲一冲喜,助她早日康复。
只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即便身为帝王,也有一些事是无能为力的。
第七节 双姝并蒂
话说,当日在离山时,姜雨墨突然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回到相府后,足足养了一月有余,身子才稍稍康复,却因着心中郁结难愈,面上依旧鲜有笑意。
时逢盛夏,日头毒辣的很,雨墨着一袭淡粉色丝帛夏装,耷拉着脑袋,斜倚在栏杆下,望着池中盛开的荷花愣神。
细细算来,她回府至今已有月余。
初从病中醒来时,守在她床榻旁的不是爹爹与娘亲,竟然是瑞王轩辕清,这让她多少有些意外。
当日她遇刺落崖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皇帝为了追查真凶,早已将消息封锁。便是轩辕清也是在拔营回京的途中,才从姜承泽满是忧虑的眼眸中察觉到异样,追问之下,姜承泽只得将事情原委与他一一道来。
自此,他便不眠不休地守在雨墨身边,直到三日后她从昏睡中悠然醒转。
她无力地抬眸望着眼前这个双眸微闭、满脸胡茬的男子,有一瞬间她竟以为是他。待定睛细看时,却又发现不过与他有些神似罢了,却并非她的梦中人。
失神良久,不知不觉间,眼眶中已盈满了泪水。
往日所见,他总是一袭素白长袍,飘然若仙,这一刻却面颊消瘦,两眼深陷,满脸胡茬,叫人心酸不已。
抬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想要开口唤他,却只是薄唇启合,喉中干涩,哑然无声。
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来回摩挲,感觉到他的身子明显一僵,下一刻再抬眸时,已对上那双好看的凤眸。“墨儿!清哥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轩辕清反手将她的素手握在掌中,嘴角微翘,浅然一笑,黑眸中却隐着淡淡的忧思,听闻她遇刺落崖后,他自责了许久,当日若非他一时大意,放任她独自前去寻找四弟,又岂会让她深陷险境,险些天人两隔。
她昏睡的这几日,他时时都在懊恼自己的无能与软弱,若他早日向她表明一切,或许她亦不会时刻惦记着要嫁秦王为妃,为此还险些丢了性命。若他早些请父皇赐婚,她或许早已与他在天地间逍遥遨游,不用受这些世俗之礼的约束,不知有多快活自在。
如今,一切的自责与懊悔都显得无比苍白,她已情陷秦王不可自拔,他只能默默在她身边守候着,只望老天怜悯,佑她一世安康。
“清哥哥,你瘦了。”雨墨的声音听着沙哑干涩,他略微一怔,已转身自桌上端来茶杯,递到她的唇边。
见她低首“咕咚”喝了几口,又迅速抬眼望着自己,一双大眼睛似要看穿他的心思,他慌忙扭过头去,遮掩着自己的失措:“睡了好些天,定是饿坏了吧,我去通知膳房的人做些清淡的粥来。”
话音方落,卧房的门已被人从外推开了,二人抬眼一看,抬脚进来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着一袭淡绿色侍女服,微微颔首,手中挽着一个竹篮。
见到床上的雨墨已苏醒过来时,原本苦着的脸立时堆满了笑,快步将竹篮放在桌上,转身朝轩辕清俯身施礼,“红儿见过殿下,见过雨墨小姐。”
轩辕清微微点头,示意她免礼起身。
雨墨见她面生得很,并不似相府中的侍女,以为自己病的时日长了,府中又进了新人自己不知罢了,于是对她说:“红儿?你是新来的吗?我饿了,先吩咐下去给我弄些吃的吧!”
“小姐误会了,红儿是瑞王府的侍女,奉殿下之命特来侍奉小姐的!”说着已转身将竹篮掀开,端了一碗白粥过来。
雨墨见她面目清秀,说话声音也似清泉一般动听,原来竟是清哥哥府上的,难怪这么讨人喜欢。
“清哥哥当真好福气,竟连府上的侍女也生得这般灵秀。”姜雨墨抬眼望着他,欣然一笑,眸子里干净澄澈。
轩辕清见她还有力气开玩笑,想来身子已无大碍,将她手中的茶杯递给红儿,眼眸一瞥,红儿已将粥碗放在他的掌心,提着竹篮转身出去,房门亦随之轻轻合上。
“好几日不曾吃喝,还有力气来打趣我,来,张嘴,先吃些粥吧!”轩辕清端着粥碗,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拂,一时间,床幔间弥漫着淡淡清香,引得姜雨墨喉间一动,急忙张嘴将勺中的粥一口吃下。
“呼……小心烫!”见她猴急的模样,他有些忍俊不禁。
姜雨墨一副没心没肺的神态,早已自他手中抢过粥碗,自己闷头喝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烫不烫嘴呢。
在他面前,她从来不会伪装,想笑便笑,想哭就哭,如今饿了,这般毫不顾忌的吃相自然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须臾间,她已把整碗粥都吃干净,将碗递给轩辕清时,却突然闷闷地问了一句:“澈哥哥可来看过我吗?”
轩辕清拿碗的手微微一滞,她其实想见的一直是他吧,方才醒来时,她的眸子里分明闪过一丝失望。他还在想,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如今,她话语一出,他也只能面对。
“梅妃病重,四弟一直抽不开身。待梅妃娘娘好些,他自会来探望墨儿的。”他缓缓开口,凤眸中有掩不住的落寞。
姜雨墨闻言只是低低“噢”了一声,便陷入沉思,许久都没有再说话。仿佛方才打趣他的女子并非是她一般,他的心微微发凉。
“时辰不早了,我明日再来看墨儿。”见她一直低头不语,他心内愈发怅然,正要起身离开,手却被雨墨紧紧拽着,他不得不回头笑望着她,待她开口,他脸上的笑意却逐渐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