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夫人来到初雪房里,她除了有些疲惫都与往日一样,她给初雪添了一件素色衣物便说,今日要去秦渊府上拜会,要初雪同行照顾弟弟。初雪点头答应,自家小弟与自己很是亲,她便点点头。
早饭匆匆吃完,初雪便跟着李夫人出府去了,两顶轿子很是低调,初雪觉得自己在宫里不辞而别低调些是好的,她也有事要找秦渊商量。
想必此刻国君已经知道她离开的消息了。
她亲亲怀里的小弟,刚刚出府小弟便闹着要跟她一起,娘亲也欢喜的答应了,她便抱着弟弟娘亲抱着花团欢欢喜喜的出了李府。
到了秦府,秦渊远远在后门等着,见轿子近了秦渊快步赶了过来,初雪下轿却见应该跟在身后的娘亲的轿子不见了,她慌张的要返回去找,秦渊却将一件大斗篷披到她身上将她包裹起来半推半抱的强行拉回了府里,怀里的小弟瞪着无辜的眼睛找娘亲。
秦渊的府里重兵团团,见他们进来便将门锁了,初雪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脱下披风看向秦渊,秦渊脚步不停一边催促她一边说:“宫里出事儿了,国君听了燕妃的话,下令要用你来做召魂的祭品,幸亏你从宫里逃出来了,昨夜我跟李老爷商量好了,我先护送你和小公子出去,都灵城里就交给我们吧,你且快些走。”他们已经走到一处假山处,秦渊轻轻敲了敲一块突起的石头,假山的一面出现了一条暗道。
“招魂?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走了你们怎么办?”秦渊不愿与她多做解释,继续拉着她要往暗道里走,初雪意识到自己一直被父母蒙在鼓里,她一把推开秦渊往外走,秦渊力气很大一把抱起她,示意抱着李公子的小狐狸赶紧进暗道。
初雪很利落的挣脱了秦渊,一把拉住小狐狸说:“花奴,照顾好我弟弟。”她从怀里掏出一把纸符和一个傀儡说:“这些给你,我弟弟以后就托付给你了,若是你还念着我们的情谊就好好帮我照顾他,若是你要图什么回报就用这个傀儡去找花团。”
初雪将纸符和傀儡塞到小狐狸怀里,小狐狸傻傻愣愣的看着初雪点点头问:“初雪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我……”她低头迟疑了一下,摆摆手暗道里的一个人将小狐狸拉了进去,暗道的门立刻关上了小狐狸还大喊着问她什么时候来找他们,声音渐渐的远了,初雪眼睛有些酸楚,她淡淡叹了口气说:“国君是不是要招那个叫云烟的魂魄?”
秦渊看着别处没有说话,初雪暗暗叹了一口气,“花团跟我说我们是一个人,可是为何我不记得他,他也不认我。”
“林致现下就在都灵,初雪你不能跟他硬碰硬,那人心肠歹毒,精通旁门左道,虽然我不知道那政务台设下的是个什么阵,但是他一定不是为了招魂,你听我的赶紧走,我和李家都走的脱。”秦渊很着急,说的也很恳切。
“昔日国君就曾用我的家人威胁过我,我走了你们怎么可能走的了,况且我倒要看看真应了国君的愿,他就能真正开怀了吗?”她猝不及防的施法将秦渊定住,秦渊瞪着眼睛看着她,将一张俊俏的脸都憋红了,初雪不知道跟在后面的娘亲和玄青子去了哪里,她慌慌张张御风而起,没走多远就看见同样焦急来找她的玄青子。
玄青子说是看李家的状况很不对,初雪远远没有想到自己一个自以为是的举动却给李家带来了无妄之灾。
初雪与玄青子赶回李家的时候,李家非常的安静,初雪推开大门,院子里似乎一如往常,她一间一间的找,最后在后院找到了早已经断气的李夫人、李老爷、李将军。
他们歪坐在地上,李老爷手里拿着刀。
初雪跪在地上,她抱起娘亲的尸体又去抱父亲和爷爷,昨天还欢笑着的父母此时冰冷躺在地上,初雪抱着父母埋头痛哭,昨日她还为了儿女情长而伤感,而此时她却成了无依无靠的人,她竟然有些嫉妒昨天的自己。
她要是还留在桃园,她虽见不到父母却能遥遥想着他们活着的样子,此刻痛苦来的这么突然,她在脑子回想着有没有起死回生的方法,也在脑子里搜索着有没有时光倒流的方法。
若是她昨日还像以往一样只是赌气一番,只是自己默默垂泪一番,是不是她的父母依旧健在,她此刻也不会这样恨国君,这样的恨自己。
初雪哭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抬眼看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自己身边隐隐约约多了两个飘摇的魂魄,父母的魂魄虽然已经成型,但是他们已经要转世投胎了,初雪呆呆傻傻看着娘亲慈祥的笑着跟她说:“初雪不要怪娘亲让你进宫也不去探望你,娘亲只是不敢时时刻刻都想着你,我要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你我就活不下去了。虽然我有了你弟弟但是谁也比不上你,孩子娘亲还是爱你的。”
李老爷没有说什么他独立站在那里末了叹了口气说:“孩子,赶紧走吧,不要回都灵城了。”
初雪跪在地上朝着父母磕头沙哑着声音说:“初雪从未怪过娘亲和爹,路是我选的,我没能让你们晚年无忧,没能让你们儿孙满堂,我没能陪在你们身边,遗憾都是我的不能,不是娘亲和爹的不能,下一世你们不要再捡我这样不孝顺的女儿。”
“孩儿不要责备自己,万事万物自有天命,只是留你一个人可怎么是好。”李夫人抽抽噎噎的,李老爷制止她继续说,李老爷并没有哭,他只是看看初雪轻轻笑了一下说:“我们该走了,我们走了你才能放开手脚离开这里,孩子赶紧走吧。”
初雪含泪点点头,她开始念往生咒,几次声音哽咽念不出来,李老爷和李夫人魂魄化成星星点点渐渐散去,初雪瘫坐在地上看着他们魂魄散去的方向,世间这么多无可奈何,终究抵不过生死。
初雪起身问玄青子:“花团你见过那个叫云烟的女子吗?你说我们是一样的,为何我觉得我们是不一样,至少在他的眼里是不一样的,那他在我和云烟的眼里是一样的吗?”
“当年鸠造了这副躯壳,云烟亲手把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带走了你前世所有的记忆,为的是承鸠的情好好的活过这一世。”玄青子趴在地上示意初雪爬上他的背,初雪捡起父亲手里刀,刀锋寒光毕现,她能清楚看见此刻自己冰冷的眼眸。
“我倒要看看他即便是招来另一半的魂魄他便能释怀了,便能了无遗憾了,我要亲眼看看到底能不能。”
“初雪,初雪。”玄青子变回猫身跟在初雪身后,初雪一脸决绝御风而起。
政务台里里外外布满了符纸和结界,初雪落在地上惊的政务台的侍卫都纷纷跪在地上以为是仙女下凡,初雪没有管他们,她看见颜凌就站在政务台殿外。
她侧脸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玄青子,他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初雪抱起他用脸蹭蹭他的毛,轻声说:“你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了,这么多年守着我,难为你了。”
玄青子正要说什么,初雪把一张符纸贴到他头上,玄青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初雪将他放在一个侍卫怀里,交代那个侍卫带他出宫放生。
他用力浑身法力想冲破那个符纸,他一向都不爱见修仙之术多少年来法力没有增进多少,而且初雪的法力卓绝,他一时半会难以冲破。他瞪着眼睛看着初雪头也不回往政务台走,他急出来满眼的眼泪,却难以动弹分毫。
初雪走近颜凌略略行了一个礼,然后直视颜凌的双眸“国君可知道我的父母已经暴毙在家里。”她顿了一下,颜凌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他只是冷淡的看着初雪已不复往日那种压抑、复杂的眼神。
不过初雪此刻觉得更加舒服一些,往日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心里一定想的是云烟,还无时无刻提醒自己,初雪并不是云烟。
“国君一定是知道的,他们为了让我离开都灵城,他们用命来换我的生,可是我又回来了,我想的是国君为什么对过去如此的难以释怀,养了整个后宫的女人来填补那个人的空缺,为何就这么不想放开自己。”
此时宫人来报国母来了,宫人还没说完话,国母已经冲了进来她一改往日端庄的模样跪在地上她拉着国君的衣角哭着说:“国君不要行逆天之事,云霞也好前朝的公主也好,她们都已经去了,国君就放过初雪也放过自己吧。”
初雪看着伏在地上卑微的国母,要是天下最爱颜凌的人除却云烟就是这个女人了,她明白国君娶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江山,可是她却义无反顾的陪伴着他,此刻她更卑微的跪在地上求国君给他自己一条生路,而不是乞求自己以后的人生,初雪记得国母从未有过子嗣。
初雪冷笑一下说:“国君你如此的执着于过去,可看过身边真正值得珍惜的人。”
“来人啊,送国母回去。”国君的话轻若羽毛,似乎是大雪中的一粒雪花轻飘飘的落下来,冰冷而无痕,这可能就是君恩,如大雁飞过,如水流无情。
初雪想起娘亲曾近在她床头打着扇轻声的说:“我的初雪不想学女工、烹饪不要紧,即便是那妇德不守也不要紧,我们家是行伍出身的,不讲究那些。到时候娘给你寻一户寒门子弟,带着陪房嫁过去,这些事情都不用你操心,娘亲帮你选人,有我跟你父亲看护着你,谁也不会欺负了你。”
她记得当时娘亲满眼都是关怀和溺爱,似乎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比她珍贵,她那日跟着娘亲去赴宴,打翻了宴席上的碗碟,是因为有个小妖精来偷酒喝,她捉弄了一番闯出来的祸事。
宴席上的大家闺秀都鄙视的看着她,嗤笑她。她当时不想给娘亲丢脸,硬是忍着没有哭,却在回来的路上在娘亲的怀里哭,问娘亲为什么这些人要笑她,她只是觉得那样开心而已。
她又想起来进宫的前一夜,娘亲无声的哭着,她还安慰娘亲,她当时就想的她左右都是要嫁人的,还不如就嫁了他,他高高在上,一定能护着她,她始终坚信不疑。在桃园的每一晚一天她都很安心,她离心爱的人那么近,她只需等着他下朝来给她梳头,夜晚窝在他的怀里静静的入睡。
几个侍卫过来拖国母,国母甩开侍卫的手依旧抓着国君的衣角,“国君要是非要用初雪来换那个人的命,也把我的命拿去,也用我的命来换那个人,难道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都不及那一个死人吗?”
“放肆!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云烟她没有死,她就躺在我的龙座上你看不见吗?她只是醒不过来而已。”国君拎着国母的衣领将她甩在正殿中,国母的头饰散落一地,她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龙座,确实有一个妙龄姑娘依靠在龙座上,双眼紧闭似乎是熟睡过去。
初雪越过颜凌走进殿里,想看清楚那个隔在他们之间的女子,却感觉到身边有一个法力强大的人,她脚底下是符阵的中心,那不是什么招魂阵,跟云台的符阵一样,那个人不过想要她的法力而已。
一旦那人开始念咒她就走不出去了。她扶起国母,国母痴痴地看着龙座上的女子自言自语的说:“与你真像,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妒忌的人是这样的。”
“原来你是这样的。”国母像是梦呓一般走上龙座,初雪看着国母的背影,虽然她一直不相信花团的话,如果她们是一个人为何颜凌不认得她,她们如果是同一个人,为何自己会那般嫉妒。
初雪徐徐转身看着颜凌,他此时也正看着龙座上的云烟,专注而深情,似乎天地之间就剩下他们,他嘴角轻轻地翘了起来,他应该是想到了他们重逢的那一刻,欢喜一定充满了他的心怀,将所有的苦难都冲淡了,他们会彼此拥抱着彼此,互相问候互相哭诉长情。然后互相搀扶着看着天边的骄阳,说起这几年的经历和思念。
关于初雪的记忆会统统忘记吧。
初雪不由得笑出声来,颜凌将眼神转向她,初雪笑的不能自已扶着龙座边上的石栏才勉强站直,她知道此时自己看起来有些痴狂,但是谁还会在意呢,至少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将她看作是一副皮囊。
“初雪,你不过是别人用云烟的法力造出来的一个傀儡,你会爱上我也是因为云烟,你帮我召回来云烟的魂魄你们就融为一体了,我会用我余生来对你好,初雪你帮帮我。”颜凌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哀求,初雪想起自己无数次问他,国君生辰想要什么礼物,他总是淡淡的说什么都可以,她从未在他眼里看到过这么重的期许,他总是没有特别想要过一样东西,初雪心不由得一滞。
“从我记事开始,所有的东西都唾手可得,娘亲将我捧到手心里万事都替我考虑到,有一次我听到娘亲跪在菩萨面前说如果我的孩儿不能一生顺遂,不嫁人也好,只求菩萨能保佑我的孩儿事事顺心。我当时就想娘亲真是杞人忧天了,我活的如此恣意未来也一定会这样。直到遇到你我才发现世间贪念为何,我想时时刻刻看着你,我想时时刻刻都想着你,我想跟你一生一世都欢欢喜喜的。可是国君是否这样想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