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听见呜隆呜隆的声音,我起身看见怀南也醒了,他双眼在夜里显得分外的明亮,他轻轻起身靠近我。
我画了一道符,大娘的呼吸声还很沉,我示意怀南跟我出去。
我们一前一后出了屋,我抬眼看去发现天色朦胧,正是闹鬼的好时候。说实话我不是个合格的驱魔人,我不懂得看天象,像鸠就光凭看天象就能知道来者何人,是鬼还是妖。
我感觉有股邪气从山上下来了,我也感觉不出来来的是鬼还是妖,要是玄青子在就好了,有鬼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变成蓝色。我记得他说过那是娘亲给他吃过一种草,他就能感知鬼,因为玄青子有些斗不过鬼,毕竟妖鬼殊途。
我拉着怀南,等着那邪气越来越近,远远那股子黑烟,横冲直撞的冲进村里,我心下想的,这几十年都在夙孚怀里偷懒,今天也活动活动筋骨。
我拉着怀南腾云而起,只是还未等我靠近那股黑烟似有感应一般迅速的逃了。
我们落在一户人家外面,不免有些失落,怀南皱着眉头看着黑烟逃走的方向,看向我。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要说妖怪也好鬼也好,凡人看不到的。这东西人都看的见,而且感觉妖不妖鬼不鬼,早知道就带玄青子来了。”我有些懊悔的看着黑烟消失的地方。
就在此时几只火把摇晃着过来了,怀南将我藏在身后,等那几只火把靠近的时候,他已经爽朗的叫着:“胡三哥,胖哥。”
来人也热络的跟怀南聊了起来,“怀南你回来了,可把你老娘给急坏了。”
“多谢众位哥哥照看我娘。”怀南说的很真诚,那些人纷纷谦让。
“你说今夜这东西居然没来作恶。”大头的胡三哥摸着自己下巴的胡渣说。
怀南没有说话,胡三哥身后的一个瘦子指着黑烟消失的地方说:“怪了,这几个月,若不是抓了人去就是抓几个牲口。就看明天这村里少了什么吧。”
怀南点点头表示同意,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娘就说家里的鸡仔都被黑烟给掳了去。
那几个人攀谈了一会儿就散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怀南牵着我的手往家走。
天依旧很黑,我拉着怀南,躲在一颗树后,等那几个人都回家了,我拉着怀南在村里走了几回,我发现靠近山边的几户人家似乎已经破败了,怀南说这是最先失踪的几户人家,后来有几户人家相继逃走了。后来这妖怪也就没有那么猖獗了。
我忽然意识到这东西很聪明啊。
鬼一向都爱扑人,只是想借着人的躯壳多在这世上活几天,也有吸取人精气的鬼,末了都成了厉鬼。也有会吸取精气的妖怪,不过也少,毕竟妖怪跟鬼修炼的路数不一样。
我拿出在城里买的几道黄表纸,蘸着井水画了四道符,做了四个傀儡放到村子的四角。我跟怀南略等了等,等四个傀儡将黄纸埋好,结界从村子的四角开始缓缓升起来。
我在湖底无聊的时候盯着‘天’看,有一天我从那些古符中看出来一个小角。几个符咒稳稳的托着其余古老的符,层层叠叠将‘天’织补的密密麻麻。
我当时试着画了一下,瞬间做成了一个罩子,将我跟夙孚隔开了,总是夙孚也废了会功夫才将那壳子破了。
我也不知道这符阵能坚持多久,想来不用我的法力支撑,也没有人会发现我。等符阵坚持不住了我再画就是了,我只打算呆半年,不能给怀南和大娘惹麻烦。
怀南也跟我仰头看天,他似乎看见了我画的结界,他愣愣的看着我说:“烟儿你真厉害。”
“嗯?你怎么能看见。”
他默默地掏出了那面镜子,我发现不知是谁在镜子后面画了符,所以怀南拿着镜子就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我一把夺过镜子说:“你个大男人拿着女人的镜子干嘛?”
怀南似乎急了,他要过来抢,我把镜子抛向空中又接住,戏弄着他,他似乎发现我在逗他,沉默了下来。
没有人跟我抢了,我不由得有些无趣,我正要接住镜子的时候,怀南忽然出手,将镜子接在手里。
他冲我笑,笑完就跑,我忽然明白这家伙也在逗我。
我愤愤的追着他,说:“你个坏家伙,你可知道那镜子里是什么,你就揣着瞎跑。”
怀南忽然停下来定定的看着我说:“里面有你。”
我仿佛被什么直击心脏,我的心跳跃着似乎要冲出来,那里面就是有我。我看着怀南,似乎看见了颜凌,他也曾这样珍视过我。我那时候就不该将所有的记忆都带走,如果我还记得颜凌,我们那一世就不会那样互相猜忌,就不会那样草草了结。
此时那些恨仿佛又明朗了一些,他如果不杀我,我怎么会带走那些伤痛的回忆,如果不是他宁顽不灵,为了他的家国,为了所谓的黎明百姓我们怎么可能有遗憾。没有那些种种,那么多年我怎么会在桃园苦等他回头。
如果不是他,命运怎么可能有机会玩弄我们。
我想到此处,我一把夺过那镜子,一记气刃劈过去,我当年设下的符破了,里面的记忆冉冉消失。
怀南呆呆的看着那些记忆画面消失,他呆呆的看着,我推了他一把说:“以后不要再拿这个镜子出来,你懂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有多恨那个人。”
我走出老远,才看见怀南垂头丧气的跟着我,我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懂我从前的伤痛。
次日,村里的人发现没有少什么东西,大娘跟怀南一起下地干活,我在家索然无事就跟着他们一起去。
这本是秋天,大娘地里种了玉米,我们背着筐,掰玉米。怀南干的很快,他掰完了自己的就来帮我,还拿着玉米棒上的须来逗我,似乎昨天晚上发生的不愉快对他影响不大。
我被须弄的痒痒的,我索性坐在地里不干了,大娘有些无奈的看着我跟怀南说,你那么大了让着烟儿。
我忽然意识到我有些倚老卖老了,我起身继续掰玉米,怀南也老实了。
不过也就是一会儿,日头西斜的时候,他抓了两条毛毛虫,扔进我脖子里,吓得我满地打滚,感觉虫子爬过的地方都起了鸡皮疙瘩。
大娘在地头追着他打,怀南怪叫着,狡辩着,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如此过了几天,我们每天下地干活,晚上围着那张小桌子喝糊糊,我觉得生活很充实。
村里也再没有来过那东西,我们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听见村口的老人说,那东西可能已经吃饱了,这冬天马上就要来了,那东西准备冬眠了。那些老人还给那东西取了个名字叫‘呜隆’。
我跟怀南相视一笑,大娘在前面叫我们赶紧回家。
我拉着怀南快步赶上去,身后的老人家又开始唠起来了,这怀南从外面捡回来一个什么姑娘,可真丑。
我使劲儿甩开怀南的手,都是他把画的那么丑,我赌气在前面走着。
怀南一刻都闲不住,他围着我吹着口哨,他见我是真生气了,拉拉我的手说:“烟儿,我今天带你去打兔子吃好不好。”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是他自己想去野吧。
似乎是我看他那一眼给了他勇气,他跑到大娘身边跟她说了几句话,就折了回来拉着我往村外跑。
我们像是一股风刮过那几个老人,他们有些嗔怪的说,这两个孩子啊。
怀南牵着我看了看日头,说:“咱们最多半个时辰就回。”
我看了看面前的土山,心想的晚回我也不怕。
进了山,怀南四处转悠了一番,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那张弓,他让我藏好,他就那样等着,忽然他几个纵越,几只木箭射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哼着歌,拿着两只野鸡,他又拿了一截子草绳,在一处落叶处射了一个陷阱,将半个玉米放在那里。
他挑着两只野鸡,拉着我要下山。
我忽然觉得这山里凉气森森,我拉住怀南小声说:“我感觉这山里有东西。”
怀南也不怕,他拿出匕首削了几个树枝背在背上,将匕首收好,说:“走去看看。”
我跟着怀南在长满了半山的树林里穿梭了着,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期间怀南又做了几个陷阱。我真怕他把山里的野兔都抓光了,惹怒了山里的山灵。
怀南却没有在意说:“他们也不傻,我这几个陷阱最多能抓一两只。”
我们继续往里走,越走越冷,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面一颗倒在地上的树干上坐着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她背对着我们,似乎在吃什么,看那样子是个狼吞虎咽的模样。